实现碳中和目标是人类发展史上一次重大决策和自我救赎。实现浩大工程,需要厘清底层逻辑,做好顶层设计。笔者认为,发行碳币将对实现碳中和目标的资金筹措、价值发现、商业模式、经济驱动、财富分配、生活转变产生深远影响。碳价格的发现机制将在碳币相关运行中迎刃而解,碳资产概念不再说不清,碳足迹有了统计的意义,绿色金融内涵不再是现在一些人认为的新能源信贷和新能源债券,而是以碳币为基本元素的新金融体制。同时,辅以征收必要的碳税,将碳排放对环境影响的外部性成本内化于经济生产和人类生活的内部性成本,使生产和消费向绿色行业和绿色产品倾斜,通过科学的分配和管控设计,通过绿色金融市场,为投资者解决庞大的新能源建设资金缺口问题,深刻改变人们的生活理念和方式,推动低碳生活。碳币的推出,将使抽象的碳中和战略实现途径立刻变得清晰。作为传统货币的补充和局部替代,碳币通过发挥激励资本的作用,随着绿色能源的开发利用登上历史舞台。
(来源:电联新媒 作者:金松 本文刊载于《中国电力企业管理》2022年第11期,作者系本刊特约撰稿人。)
碳中和工程规模巨大
减少二氧化碳等温室气体的排放,需要电能对经济生活中煤炭、石油等化石燃料的深度替代,以及零碳、低碳非化石电源对传统化石电源深度替代,还需要最大限度节约能耗。2021年9月,《关于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做好碳达峰碳中和工作的意见》提出,到2060年,我国非化石能源消费比重达到80%以上。未来的20~30年,我国需要大规模新建海上风电、陆地风电、光伏、水电、核电等电源,需要大规模建设储能设施和适应大规模新能源接入的新型电网,还要对传统高碳行业进行电气化提升改造,使终端电气化水平达到75%。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预计,我国要实现碳中和,在今后30年内需要的投资金额大约为260万亿元人民币,这个数字基本与我国今年7月底的广义货币供应量相当。
低碳转型商业运营的困境
由于风、光电源出力受天气影响,不能有效保证稳定传输和供应,需要建设大批配套储能设施,这使得新能源开发利用的综合成本大幅攀升,对绿色能源的大规模开发利用,难以形成有效的商业模式,政策扶持依赖性强。
在信贷市场,国家正在制订出台绿色能源信贷指导目录,鼓励商业银行在绿色能源项目信贷额度、信贷审批、信用评级等方面提供绿色通道;在资本市场为绿色债券投资业务、绿色股票投资、绿色理财、绿色产业投资基金等业务创新预留空间,同时降低绿色资产风险权重;在税收方面开展绿色发展税收减免;在财政方面为绿色贷款提供贴息、为国家重大绿色工程提供专项资金支持。但是,其市场设计的起点仍未能摆脱化石能源的路径依赖,现有政策倾斜和补助只能减少小部分开发成本,激发不了内生动能,投入产出的结果将是巨额债务和财政支出,降低的是市场投资意愿。
被人们寄予厚望的碳市场交易,在促进“双碳”目标实现方面也难以发挥价值发现、资本聚集作用。碳市场每家管控企业获得的碳排放配额与其产品数量、生产方式密切相关,以碳排放强度控制市场,难以精准计算配额发放量。第一个履约周期,2000多家火电企业的碳排放报告质量良莠不齐。而发电行业外的其他七个行业的产品更加多元和复杂,何时纳入尚待时日。即便将其他七个行业纳入之后,全国碳市场的配额总量可以从目前的45亿吨扩容到70亿吨,但仅能覆盖全国二氧化碳排放总量的60%左右。从价值发现来看,理论上碳价应该等于全社会节能减排的平均成本,但是从碳交易开市以来的交易价看,减排的交易收益是0.05元/千瓦时,这不能补偿企业主动减排使产能收缩造成的损失,更满足不了开发新能源的资金需求。
需要思考的深层次问题
从我国提出碳达峰、碳中和目标以来,减碳已成为共识,但是碳排放增势没有减缓迹象,煤炭需求量、煤炭价格持续高企,减排目标与保供目标不能同时实现,碳峰值不断推高,减碳任务不断加重,而环境承载能力已逼近极限。根据IPCC(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委员会)预测,在1.5摄氏度温控目标下,全球碳预算总量为28000亿吨二氧化碳当量,目前剩余的碳预算为4500亿吨二氧化碳当量,按当前全球年排放量测算,碳预算将在10年内耗尽。实现2摄氏度温控目标,全球碳预算为37000亿吨二氧化碳当量,目前剩余的碳预算为13000亿吨左右二氧化碳当量,碳预算将在27年内耗尽。在环境承载能力范围内,碳排放权是人类的基本生存权和发展权,但是如果不合理控制碳排放,超出环境承载能力,这项基本生存权和发展权将无法得到保障。剩余的碳预算4500亿吨二氧化碳当量和13000亿吨左右二氧化碳当量,已变成维护人类生存的稀缺资源。
碳中和不是单纯的技术问题,也不是简单的经济学问题,同时还是环境学、社会学、人类学问题。博鳌论坛2022年年会上,北大光华学院院长刘俏指出,“从长远看,这是一个新文明的开端,对于人类社会发展而言不单是挑战,更是机会。现有金融体系最关键的一件事情是迅速形成碳价格的发现机制。”
我们应该清楚地看到,碳排放的急速增长源于人类不断追求的物质增长。在碳中和目标下,碳排放必须如同污染治理,计入商品成本,把碳排放的社会成本转为生产者和使用者的生产成本和消费成本,进行会计核算,进入整体经济循环。能否形成合理的商业模式,关键在于核定碳排放价格,迅速形成碳价格的发现机制,使绿色溢价由正变负,从而促进经济主体节能减排,加大绿色能源开发和利用。同理,当前提倡的绿色金融,其内涵需建立在绿色经济基础上,需要用金融的方法和手段来促进绿色经济的实现,其核心也是将对环境影响的外部性内化于经济生产和生活的内部性,这将使生产和消费向绿色行业和绿色产品倾斜,毫无疑问,这是对现存生产和生活方式的巨大改变。在现有金融和财政手段作用有限的情况下,急需在绿色金融领域有所创新。
发行碳币的理论设计
解决市场失灵需要政府调控,更需要全民参与配合。环境治理需要靠国家,但环境保护离不开个人。鉴于现有绿色金融政策和市场手段的缺陷,研究直达实体经济的碳减排支持工具,引导人们摆脱对高碳化石能源的路径依赖,已经刻不容缓。碳币以基础货币出现,以数字货币为载体,通过派生货币,与“碳预算”——绿色黄金挂钩,“碳预算”又与储备黄金挂钩,赋予其价值尺度、流通手段、支付手段、储藏手段和世界货币职能,规定其特定使用权,辅以征收必要碳税,将碳排放对环境影响的外部性成本内化于经济生产和人类生活的内部性成本,使生产和消费向绿色行业和绿色产品倾斜,通过科学的分配和管控设计,通过绿色金融市场,为投资者解决庞大的新能源建设资金缺口问题,深刻改变人们的生活理念和方式,推动低碳生活。
发行原理:货币供给由货币需求决定,货币需求由市场供给决定,市场供需总量均衡由特定时期市场总商品容量决定,这种传统货币发行原理同样适用于碳币。碳币是适应低碳转型时期的必要补充,在传统货币年度供应量中,留下一定比例或数额作为碳币发行数。初始碳币价值与传统货币等值,以数字货币发行,以基础货币投放后,碳币主体通过金融市场进入能源领域流通,部分碳币在其他领域流通,流通中碳币以即期市场价为准。
性质:国家法定货币,与传统货币职能相同,与“碳预算”——绿色黄金挂钩。
记账:一类主账户下的二类单独账户。
发行数量:每年度发行碳币(基础碳币+派生碳币)等于当期国家减排任务数与大抵能平抑绿色溢价的单位碳交易价格之积。
挂钩方式:在温控1.5摄氏度全球4500亿吨“碳预算”与一定数量的现有黄金挂钩,碳币(基础碳币+派生碳币)又与“碳预算”挂钩,每年“碳预算”减少多少就冻结相应比例黄金,规定只有已发行的碳币可以兑换已冻结黄金,实现解冻;在4500亿吨“碳预算”全部耗尽,开启温控2摄氏度全球“碳预算”,与更大数量黄金挂钩。全球4500(13000备选)亿吨“碳预算”,如果按当前各国碳排放占比分配,我国能获得“碳预算”1395(4030备选)亿吨。“碳预算”作为绿黄金1,按四十年碳达峰时间计算,我国每年有35(101备选)亿吨碳排放指标可以与当年碳币(基础碳币+派生碳币)挂钩,使碳币不仅是信用货币,而且实实在在有硬通价值物承接。
货币投放:根据国家核定的上年度企业、单位、社会团体、个人实际完成减排指标,参照外币结算投放原理2。
碳币的参与者是全社会,由人民银行发行及监管,商业银行流通及监管,认证方为环保部,证监会设立碳币分会开展交易监管,建立碳币交易中心系统为交易场所,通过央行定期公布碳币补充、替代传统货币价值量确定价值基准,同时开征碳税辅以配套措施。
碳币的远期发展及规划
在碳币概念及设计原理得到广泛认可前提下,需要人民银行、证监会、国家发改委、环保部、国家能源局、财政部、税务总局、国家统计局、中央能源企业、行业协会、高校及科研单位等共同完成以下工作:
完善相关理论研究,倡议全球达成“碳预算”绿黄金共识,进行价值量判定,与全球实物黄金挂钩,提出全球“碳预算”分配方案,完成分配。制定各国碳达峰后每年减碳量指标实施计划及惩罚措施;进行碳价、碳币、碳交易评估机构体系研究,确定其定位功能、操作规程、管理构架、风险管控;进行记账机构及体系研究,研究碳币申请、审批制度及相关机构职能;进行碳币发行、流通、交易原理及规程研究;进行统计、监管机构研究,定位功能、制定操作规程,进行碳足迹跟踪统计,分类管理;进行绿色溢价综合测算,达成平抑绿色溢价的单位碳交易价格共识;研究碳币购买商品优惠折价体系;成立碳币申请受理、审批、发行、统计、监控、评价、交易管理等相关机构;做必要的宣传和联络工作,争取世界各国政府、政府间组织、民间组织、产业组织、学术组织、广大民众的广泛认可和参与。(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注1:建议在碳币发行元年之前,通过IPCC等权威机构组织商讨,核定共识价值,与实际黄金等贵金属挂钩,在以后年份根据各国维护“碳预算”的实际成果,对各国“碳预算”定期评价,使绿黄金价值增值,在升温1.5摄氏度“碳预算”用尽后,根据各国减碳成效,用激励与惩罚机制,制定升温2摄氏度“碳预算”分配方案。
注2:制定各微观主体碳减排指标体系要与“碳预算”的存量变化和价值变化统筹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