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中俄两国深谙此道，资源的互补让双方的能源合作日渐升温。今年3月，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访俄，双方就油气领域合作达成了多项共识。10月22日，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踏上中国之行，不但落实了增供原油1000万吨的合同，僵持已久的天然气谈判也出现惊喜。俄罗斯能源部长诺瓦克更是将2013年定义为中俄能源合作的“突破之年”。
普京曾说：“俄罗斯需要一个繁荣稳定的中国，中国也需要一个强大成功的俄罗斯，要让俄罗斯经济之帆乘上中国风。”天然的互补优势让中俄双方能源合作达到历史最高水平。
在日前举行的2013年国际能源战略智库峰会上，记者就中俄能源合作问题采访了数位中俄能源问题专家，其中包括俄罗斯国家杜马能源委员会主席伊万-格拉乔夫、中国社科院中国边疆史地研究中心主任邢广程、俄罗斯能源与金融学院院长乌拉基米尔-费金、俄罗斯能源与金融学院能源办公室主任阿列克谢-格罗莫夫、俄罗斯古勃金石油大学教授瓦列里-古利金斯基，记者还摘编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能源外交研究中心主任王海运发言，为您解读中俄在重要能源议题上的共识与分歧。
记者：EIA预测，2013年，美国石油和天然气产量将超过俄罗斯，成为全球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国，这得益于技术突破和页岩资源开采。相比之下，俄罗斯并未大规模开采页岩气，水力压裂技术也未得到广泛应用。对此您如何看待？
格拉乔夫：据我了解，俄罗斯在石油和天然气出口方面仍然位列世界第一，我们的石油潜力以及产量都在美国之前，但天然气产量的确输于美国。正如我一直强调的，分析任何一种能源不能仅限于储量、产量本身，而应该从经济学的角度全面衡量能源价值。
俄罗斯页岩资源并不比美国少，尤其是页岩油十分丰富，俄罗斯更倾向于开发页岩油，俄气在西西伯利亚拥有页岩油项目。当然，俄罗斯页岩气开采成本要比常规天然气高得多，所以页岩气在短期内还很难与常规天然气竞争。
费金：页岩气革命的确帮助美国跃居全球第一大油气生产国，没有人预料到其繁荣的发展态势。能源业是美国支柱型产业，占GDP总额的30%，页岩气对美国经济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放眼世界，许多国家都看好页岩气，但付诸实际行动的还占少数。众所周知，俄罗斯是一个资源大国，我们拥有强大的常规天然气储备和开采实力，现在不急于大力开发页岩气。况且其开发成本极高，现在并不是发力页岩资源的最佳时期。
古利金斯基：页岩气的开采过程对环境影响很大，可以说，它是一种反生态的资源，开采过程中需要大量水，同时产生的废水很容易污染地下水。另外，页岩油气田的枯竭速度比较快，因而为保持页岩油气开采量增长，不得不开钻大量油井。
话又说回来，如果未来页岩气开采遍及世界，开采成本不断走低，那俄罗斯绝不会错过。但短期来看，俄罗斯页岩气前景并不乐观。我们在远东虽然有一些页岩气储备，但并没有实质的开采进展。当然，我是能源专家，并不是油气开发商，其中的商业利益不是很了解，但可以肯定的是，在俄罗斯开采页岩气不赚钱。
记者：8月，普京提出提高国内的煤炭消费量，以保证更多的LNG出口。很多人认为，这将导致更为严重的环境污染。在中国，雾霾天气与燃煤发电脱不了干系。您认为俄政府的这个提议是否合理？另外，俄罗斯如何看待气候变化问题？
格罗莫夫：俄罗斯燃煤电站离城市的距离比较远，所以对居民区环境的影响较小。俄罗斯煤炭业正在进行技术升级与能效改革，增加煤炭的使用量将进一步促进煤炭业发展。
格拉乔夫：虽然我只来过北京两次，但也明显感受到了“雾霾”。目前，俄罗斯煤炭的消耗量不大，因为我们拥有丰富的油气资源，天然气在能源结构中占比高达50%以上。俄罗斯目标是，到2025年，石油、天然气、煤炭、核电各占比25%左右。我认为，俄罗斯增加煤炭的使用量是正确的，这是一个比较经济的选择，与此同时，俄罗斯也在不断优化燃煤电站技术。
要想改善环境，中国需要增加天然气的使用量，这是一种更容易、更有效、更利于生态环境的选择，而能够为中国提供充足天然气的国家只有俄罗斯。
记者：中国的确非常需要俄罗斯的天然气，但双方一直未就气价达成一致，您认为中俄气价谈判还存在哪些障碍？
费金：中俄气价谈判历时数十年，这是一项重大谈判，合同一签就要管十几二十年，所以双方都很慎重。的确，气价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国际标准，所以存在巨大差异。我记得和欧洲谈判时，欧洲人不停地强调，希望获得便宜的气，就像美国一样。要知道，美国气价低有多方面原因：页岩气储量丰富、技术先进以及水资源充足，而俄罗斯和欧洲都不具备类似的条件。
要想打破气价谈判僵局，我认为最重要的是坦诚对话，理解对方的苦衷。我相信，只要双方对同一件事情感兴趣，总能找到一个利益平衡点。
王海运：我非常赞同费金先生的话，朋友之间就该坦诚相见，敢于接触实际问题、敏感问题、关系到双方利益的问题，只有这样，双方才能联起手来，加强合作。
我想强调两点：第一，中俄天然气合作非搞不可，非大搞不可；第二，中俄合作必须贯彻互利共赢的原则。
俄罗斯开拓亚洲能源市场的步伐正日益加快，除中国外，当然还有日本和韩国，但后者是成熟的市场，增量有限，只有中国的增量明显。俄罗斯也明白这一点，但双方天然气合作计划提出多年，一直是有计划、难落实。
或许俄罗斯有这样的一种心理障碍，觉得成为中国的资源供应国就低人一等，卖给欧洲并不觉得不好意思。如果在这个问题上双方不能达成一致，谈何战略协作伙伴关系。
要想建立中俄战略互信，首先要理解对方的困难。一方面，如果俄卖给欧洲的价格是400美元／每千立方米，卖给中国200美元／每千立方米，那欧洲肯定心理不平衡，而且东部新建管线成本高，定价低俄罗斯肯定受不了；另一方面，中国天然气市场还在培育中，一下子提高天然气价格我们做不到，靠国家补贴和企业承担也不现实。另外，我们还与土库曼斯坦进行天然气合作，如果接受300美元／每千立方米的定价，那中亚怎么办？
格拉乔夫：有人认为，美国开始积极推动天然气出口，随着充沛的产能涌入市场，全球气价将随之下跌。这种看法是片面的，区域性的现象并不能代表全球。我预测，全球天然气价格未来肯定不会走低。目前，美国石油价格要比天然气贵5倍，这根本不符合市场规律。
中国希望以低于市场的价格从俄罗斯买气，但我们不可能忽视市场价格，为某个贸易伙伴单独定价。目前，我们卖给欧洲的价格是400美元／每千立方米、日本500美元／每千立方米，而美国现在的售价是200美元／每千立方米，那么未来的价格将是多少？什么样的价格才算合理？现在很难说，我建议中国伙伴根据近20年石油市场数据来判断。
那么中国能不能获得便宜的天然气呢？当然可以。经过近几年的谈判，我们可以看到双方已经能够互相理解了。
邢广程：中俄双方都希望没卖亏，没买贵。双方要顾及自己的利益我觉得很正常。现在的情况是，买卖没做成，但接近做成了。这也恰恰说明中俄关系非常成熟，没有谁欺负谁，谁强迫谁，通过谈判解决问题正说明了中俄双方关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像过去过多地牵涉政治决断，现在的合作更多考虑的是经济利益。
古利金斯基：气价达成一致是早晚的事，长期谈判是正常的，俄罗斯与欧洲之间的谈判也经历了很多年。我想，只要建立互信，理解双方的困难，最后作出让步，终究还能握手言和。而且设想一下，当气价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回望现在就会感叹当初我们怎么就谈不成呢？
（本报记者贾渊培、王林对本文亦有贡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