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国际能源观察
杨永明
（中能传媒能源安全新战略研究院）
核心提示
◆七国集团和澳大利亚、欧盟成员国宣布对俄罗斯海运出口的石油设置60美元/桶的价格上限，于12月5日开始生效；针对西方这一举动，俄罗斯方面态度坚决、甚至不排除主动减产的可能性；“欧佩克+”虽未进一步加大减产力度，但减产立场依然坚定，且减产将贯穿明年全年。全球原油供应仍然较为脆弱，不确定因素众多，各方博弈将导致市场价格波动加大。
◆根据国际能源署数据，尽管欧盟在天然气问题上已经采取了很多措施，但明年或仍将面临约3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缺口。目前，包括意大利、波兰在内的大多数成员国要求欧盟设置天然气价格上限，以应对居高不下的通货膨胀。德国和荷兰等少数国家仍表示反对，认为限制价格可能导致天然气需求上升、欧盟成员国难以在全球市场上购买到所需的天然气，继而影响能源安全。
◆面对能源价格持续上涨态势，欧盟一直希望通过增加相应财政支持的方式，缓解能源价格上涨对企业和民众造成的影响，减轻能源短缺对经济复苏的拖累，但大规模补贴让国家财政不堪重负。因此，多国政府对能源企业开征暴利税，一方面能填补财政预算缺口，另一方面也能回应民众需求，缓解民众生活压力。据不完全统计，已有超过15个欧洲国家宣布、提议或实施暴利税征收政策。
国际原油市场供应依然脆弱
12月2日，七国集团和澳大利亚宣布对俄海运出口原油设置每桶60美元的价格上限。同一天，欧盟各成员国也达成协议，对俄海运出口原油设置每桶60美元的价格上限，附带调节机制，使价格上限比市场价低5%。欧盟方面随后通过书面程序批准了该协议。这一限价措施将取代今年5月欧盟达成的对俄出口原油禁运措施。2022年5月30日，欧盟27个成员国达成共识，将从今年12月5日起全面禁止通过海运进口俄罗斯原油，通过管道进口的原油暂时被豁免，后者仅占欧盟从俄罗斯进口原油10%的份额。欧盟以及美国、日本、加拿大和英国都希望大幅削减俄罗斯的石油收入，但由于担心全面禁令将导致全球油价飙升，以美国为首的七国集团9月提议对俄罗斯原油价格设定上限，希望借此减少俄罗斯石油出口的收入，同时避免在欧盟实施对俄罗斯石油的禁令之后出现全球油价飙升。针对西方的这一举动，俄罗斯此前曾表示，不会向实施限价措施的国家出售原油和石油产品，将只向根据市场价格采购能源的国家出口原油和石油产品，哪怕是不得不减产。据悉，俄方已就石油价格上限的反击措施达成一致，而具体实施细节将会由俄政府稍后详细说明。就在欧盟对俄罗斯原油出口制裁期限来临前，立陶宛、波兰、法国和德国等欧洲国家已经完全停止进口俄罗斯石油。以往，从波罗的海港口出口的石油主要运往欧洲，但现在有四分之三的石油被运往印度。外媒报道显示，俄罗斯已经失去了其在欧盟北部国家90%以上的石油市场份额。乌克兰危机以前，每天有超过120万桶俄罗斯石油被运往这些国家，但现在，每天抵达鹿特丹的俄罗斯石油仅有9.5万桶。国际能源署预计，明年一季度因原油价格上限等制裁措施的实施，俄罗斯原油产量将减少200万桶/日。12月4日，以沙特和俄罗斯为首的“欧佩克+”召开部长级会议，决定维持减产200万桶/日的政策不变，并将减产期限延续至2023年底。虽然本次会议没有加大减产力度，但目前确定的减产200万桶/日，已相当于全球日均石油需求的2%。沙特等国表示，“欧佩克+”需要时间衡量价格上限对俄罗斯供应将产生何种具体影响，以及全球经济的进一步动向，如有需要可能随时调整减产力度。下一次“欧佩克+”联合部长级监督委员会会议将于2023年2月1日举行，部长级会议将于2023年6月4日举行。全球主要产油国继续大幅减产旨在提振国际油价。11月底，布伦特原油价格跌至78美元/桶，是一年多以来的最低值，WTI原油价格则跌至73.6美元/桶，也是近一年以来的最低水平。12月5日，在对俄海运出口原油实施限价的第一天，已有大批油轮在土耳其海岸附近造成交通堵塞，原因是土耳其政府坚持要求，所有穿行博斯普鲁斯海峡和达达尼尔海峡的油轮都必须提供新的保险证明，保证这些船舶在土耳其水域享有保险保障。据彭博新闻社的报道，截至12月8日，有26艘原油油轮正在等待通过土耳其水域，其中第一艘油轮于11月29日抵达，从那以后就一直在等待。作为连接黑海和地中海的唯一通道，土耳其海峡是世界上最繁忙的海上航道之一，是俄罗斯、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等里海地区国家向欧洲出口的主要海运路线之一，每年大约有4.8万艘船通过该海峡。评论分析认为，油轮在土耳其水域及其周围等待或许只是第一个迹象，对俄原油实施价格上限可能会破坏全球石油流动。综合来看，“欧佩克+”虽未进一步加大减产力度，但减产立场依然坚定，且减产将贯穿明年全年；西方对俄罗斯原油实行价格上限将对全球石油市场造成新的打击，导致石油市场的进一步失衡和分裂；俄罗斯方面态度坚决、甚至不排除主动减产的可能性。全球原油供应仍然较为脆弱，不确定因素众多，各方博弈将导致市场价格波动加大。
欧洲天然气供需再平衡任重道远
四季度以来，欧洲继续抓紧采购，以求尽快获得更多的天然气。欧盟委员会公布的数据显示，截至10月底，欧盟今年以来自美国进口的LNG已达到约480亿立方米，较2021年全年自美进口量增加260亿立方米，超过3月份与美国商定的多进口150亿立方米的目标。欧盟计划2023年自美国进口量比2021年增加500亿立方米。11月29日，卡塔尔能源公司与能源巨头康菲签订购销合约，卡塔尔将从2026年起向德国供应LNG，每年供应量为200万吨，供应时间为至少15年。据悉，康菲在卡塔尔的合资企业将买下LNG，通过海运送至德国北部正在建设的接收终端。这是卡塔尔首个向德国供应LNG的长期合约，将在一定程度上帮助德国填补俄罗斯管道气减供造成的缺口。根据布鲁塞尔智库Bruegel的数据，2022年1-11月，欧盟及英国共进口了约1310亿立方米LNG，较2021年同期增加69%。同时，欧洲国家加紧建设新的天然气进口基础设施。11月15日，德国第一个用于接收LNG的码头在北海亚德湾的威廉港竣工。威廉港是德国天然水深最深的港口和德国最大的石油转运港。首艘LNG船计划于12月中旬停靠该码头并通过租用的浮式储存及再气化装置（FSRU）向德国输送天然气。预计2023年1月至3月，德国通过该设施可进口LNG 30亿立方米。相比大型陆上LNG设施，海上浮式LNG项目成本更低、规模更小、回报更快，且建设所需时间更短，因此也更加受到投资者的青睐。目前，德国、荷兰和芬兰正在建设FSRU设施。除了上述提到的威廉港FSRU项目，荷兰埃姆斯哈文港的FSRU项目和德国布隆斯比特港的FSRU项目预计都将在今年年底投入使用。欧洲国家不仅仅在供给侧发力，加大LNG进口量，需求侧调节也成为影响市场基本面走向的重要变量。为缓解今冬用气紧张，欧盟委员会曾提出，从2022年8月1日至2023年3月31日将成员国天然气消费量在近5年消费均值基础上减少15%。据初步评估以及可获取的实时数据，2022年前11个月欧盟27个成员国的用气量减少了大约500亿立方米，英国的用气量削减量则超过60亿立方米。四季度以来，欧洲天然气库存取得超季节性修复，欧洲大部分国家的天然气库存都明显高于往年，超过了90%，不少国家几乎接近满仓。尤其是10-11月欧洲气温较往年同期均值偏高，欧洲天然气消费实际表现超预期疲软，成为库存超量填充的核心支撑，也使市场对欧洲天然气的供应担忧有所缓解，欧洲气价中枢快速回落。11月末，欧洲气温正式转冷，取暖旺季到来对欧洲天然气需求形成支撑。数据显示，截至12月9日，欧盟地下储气库库存仍处于接近89%的高位，超过多家机构给出的预期值。欧盟天然气供应短缺虽然在短期内得到了较大程度的缓解，然而风险依然存在。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12月初发布的初步统计数据显示，该公司今年前11个月天然气产量为3769亿立方米，同比减少19.4%，即908亿立方米；对非独联体国家天然气出口量为952亿立方米，同比减少44.5%，即763亿立方米。明年春季取暖季结束后，储气库将进入补库存阶段，届时欧盟将加大LNG采购力度，而国际LNG市场上前几年投资的项目尚未投运，天然气现货供应将依旧紧张。12月12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在布鲁塞尔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根据国际能源署数据，尽管欧盟在天然气问题上已经采取了很多措施，但明年或仍将面临约3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缺口。除了应对天然气供应短缺，欧盟针对天然气领域的另一项重要举措就是避免天然气价格的剧烈波动。11月22日，欧盟委员会提议将天然气价格上限定为每兆瓦时275欧元，并提议从2023年1月1日起实施。该天然气限价机制将在满足两个条件时触发：一是TTF天然气期货价格连续两周超过275欧元；二是TTF价格在上述两周内连续十个交易日较LNG指导价高出58欧元。限价条件被满足后，欧盟能源监管合作机构（ACER）将立刻在欧盟官方日志上发布市场修正通知，次日限价机制生效，超出价格上限的衍生品交易都将无法进行。当任何一个限价条件不被满足时，限价措施将自动取消。同时，若欧盟发现该限价措施影响到供应链安全或金融稳定时，欧盟委员会可阻止该机制被触发或在触发后暂停该机制。据悉，该方案遭到了欧盟成员国的反对，外界普遍认为欧盟设定的天然气价格上限过高。为寻求欧盟各成员国的妥协，12月13日，欧盟在比利时布鲁塞尔召开能源部长会议，讨论设置天然气价格上限的议题。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的捷克在会议上提出一项新方案，提议在TTF天然气期货价格连续三天超过200欧元/兆瓦时、与现有的LNG价格差连续三天超过35欧元的情况下，启动价格上限。但部分国家仍拒绝接受这一提案，会议最终未能达成共识。目前，包括意大利、波兰在内的大多数成员国要求欧盟设置天然气价格上限，以应对居高不下的通货膨胀。德国和荷兰等少数国家仍表示反对，认为限制价格可能导致天然气需求上升、欧盟成员国难以在全球市场上购买到所需的天然气，继而影响能源安全。
多国对能源企业征收暴利税
11月初，英国财政大臣亨特表示，英国政府正在考虑将石油和天然气企业暴利税税率由25%提高至30%，暴利税征收截止时间由2026年推迟至2028年，并考虑对发电企业征收暴利税，以弥补350亿英镑的预算缺口。为遏制能源价格上涨给民众带来的压力，今年5月，英国政府曾宣布，将对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商征收25%的能源利润税。同样计划对能源企业的利润征收暴利税的还有法国。在这一计划下，法国电力公司EDF在2023年或将缴纳50亿欧元的暴利税，成为法国暴利税计划的最大贡献者。
11月18日，奥地利政府宣布计划对能源公司征收暴利税，对石油和天然气公司的税率最高可达40%。如果公司投资可再生能源，则可将税率降至33%。11月23日，芬兰财政部公布对电力企业征收暴利税的提议。芬兰财政部计划对电力生产商、销售商在2023年的利润征收暴利税，拟议的征税细节为，当股本回报率超过5%时，对电力公司的净收入征收33%的暴利税。另据外媒11月24日报道，德国政府一份法律草案显示，该国已制定对发电企业征收90%暴利税的计划。德国对发电企业征收暴利税的基准，与各企业发电使用的能源有关。光伏、风电和核能发电企业的收入超过每兆瓦时130欧元时，德国政府将对超出部分的收入征收90%的税；褐煤电厂和燃油电厂征收条件为每兆瓦时收入分别超过82欧元和280欧元。征收该项暴利税的有效期为10个月，追溯至2022年9月开始，到2023年6月底结束，并有可能延长至2024年底。随后，德国经济部表示，德国政府计划从2022年12月1日起对电力公司的暴利征税，取消此前从2022年9月起追溯征税的计划。11月28日，意大利政府公布的2023年预算草案显示，政府计划明年对能源公司的额外收入征收50%的一次性暴利税，并通过这项税收筹集约25.65亿欧元的资金。该暴利税相当于部分企业今年年收入的50%，上限将相当于企业2021年底净资产价值的25%，约7000家电力、天然气和汽油生产商和销售商将在2023年年中之前缴纳该税款。在今年1月意大利政府批准的近300亿欧元预算中，就有大约110亿欧元来自对能源公司增加利润征收的暴利税，用以帮助抵消电力、天然气和汽油价格的上涨压力。暴利税是针对特定行业或公司的超高利润征收较高的税率，目的是重新分配某领域的超额利润，为社会公益筹集资金。今年以来，局部地缘冲突及其后续影响持续扰动国际能源市场，导致原本就处在供需紧平衡中的国际能源市场供给再度趋紧，能源价格接连创下历史新高。面对能源价格持续上涨态势，欧盟一直希望通过增加相应财政支持的方式，缓解能源价格上涨对企业和民众造成的影响，减轻能源短缺对经济复苏的拖累，避免更大规模的政治和社会不稳定。但是，大规模补贴让国家财政不堪重负。因此，多国政府征收暴利税，一方面能填补财政预算缺口，另一方面也能回应民众需求，缓解民众生活压力。从过往来看，石油和天然气公司是暴利税最常见的征收对象。暴利税可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化石能源的发展，以此摆脱对化石能源的高度依赖，加快清洁能源的发展步伐，推进国家能源改革进程。为应对能源危机，欧盟委员会在其今年3月推出的REPowerEU计划中就建议欧盟成员国对能源供应商征收暴利税，以便将收入重新分配给能源消费者，防止超高的天然气价格增加终端客户的成本，并弱化飙升的能源价格对居民带来的巨大经济压力。根据国际能源署的统计数据，2022年征收暴利税可为欧盟带来共计2000亿欧元的收益。欧洲议会结合欧盟委员会3月份提出的关于暴利税征收的指导意见，于5月提出原则上要求征收暴利税。随后，欧盟理事会于9月批准，在整个欧盟范围内对化石燃料公司征收暴利税，以资助面临高昂能源价格的家庭和企业。欧盟成员国同意对原油、天然气、煤炭等发电企业的利润设定强制性义务捐助。可根据税法确定的应税利润计算，若该企业2022年和2023年的利润超过2018年以来年平均利润的20%，超出部分将作为义务捐助由当地政府征收。成员国将使用义务捐助的收益为家庭和公司提供财政支持，以减轻能源价格高企的影响。据不完全统计，截至11月底，已有超过15个欧洲国家宣布、提议或实施暴利税征收政策。专家分析指出，暴利税针对的是特殊情况下，一些能源企业的不合理收入。征收暴利税是欧洲应对当前能源价格上涨和经济民生问题的一种应急方式，其设计尚存在诸多不足之处，在各方争议中推行实施。长期来看，相关税收政策会随环境的变化而调整，不会是欧洲多国长期的政策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