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5日,政协云南省第十一届委员会第四次会议界别联组会上,中共云南省委书记、云南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李纪恒郑重表态,云南将停止一切怒江小水电开发,推动怒江大峡谷申报国家公园,使之成为旅游天堂。2016年3月9日,云南省委书记李纪恒在全国两会中回答记者提问时再次表示,怒江小水电全部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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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江要停止的不仅是小水电开发 更是大水电的开发

2016-09-06 10:14 来源:汪永晨博客 作者: 汪永晨

2016年1月25日,政协云南省第十一届委员会第四次会议界别联组会上,中共云南省委书记、云南省人大常委会主任李纪恒郑重表态,云南将停止一切怒江小水电开发,推动怒江大峡谷申报国家公园,使之成为旅游天堂。

2016年3月9日,云南省委书记李纪恒在全国“两会”中回答记者提问时再次表示,怒江小水电全部叫停,不再开发。

其实,2015年“江河十年行”走在怒江的时候,我们听到的消息是云南政府不光要扩大国家公园保护区面积,坚决不开发怒江小水电工程,还有并上报国务院,停止怒江大型水电工程!”

所谓大水电,就是发改委在2003年提出的要在怒江上建13级大坝。后经专家、媒体与民间环保组织及怒江下游国家的共同呼吁,将十三级大坝改为四级。

十二五期间怒江水电开发规划

可是,李书记一边说停止小水电开发,建国家公园,一边又回避了对怒江影响更大的大水电开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让人不解的还有,为什么几乎所有的媒体报道都锁定了云南政府要叫停怒江上的小水电,而完全不提大水电。

2016年两会上,新闻发布会后,在会上向李纪恒书记提问的新京报记者追上李书记继续问他:要建国家公园,那破坏更大的大水电呢?李书记的的回答是:大水电要中央定。

已经提出要在怒江建国家公园,为什么大水电建不建还这样遮遮掩掩?

有消息灵通人士问过发改委有关人员,得到的回答仍然和以前一样:怒江不搞十三级开发了,四级水电开发还是要的。这也是中国应对全球气候变化必要的措施。

由此看来,今天的怒江,建国家公园由云南政府决定。修不修大坝由国家发改委决定。那谁能做最终决定,要国家公园还是要大坝?还是两个都要?

如果两个都要,国家公园里自然流淌,有激流的怒江,和被大坝截断的,成了水库的怒江能同时在国家公园里吗?这样截然不同的生态功能与发电功能,能同时存在吗?

自然流淌的怒江

正在做大坝前期勘探的怒江

怒江边的茶马古道

怒江边的勘探

怒江山的壁画

怒江边在开发的工地

自然流淌的怒江云在握手

怒江是亚洲最天然的水道之一,中下游河段天然落差达1578米,可开发装机容量达2132万千瓦,年发电量超过1000亿度。过去十来年,由于在生态环境 保护与水电开发之间存在严重争议,怒江大峡谷成为外界关注的焦点,近年日益增大的减排压力,让怒江水电建设进退维谷。

按理说,开发与环保,同样是关系民生,但是二者今天怎么就成为二元对立的话题,尤其是涉及核电、大型水电工程的时候。怒江开发,相关话题已经争议了13年。

2016年“两会”后,第一财经日报有文说:怒江开发争议已久。此次云南果断叫停小水电,体现出经济发展不向环境压力低头的观念,值得肯定;从更深远的意义上说,此事不应成为偶然和孤立的,而应该公开决策过程,以垂范于日后类似事件,就像司法判例所起的作用那样。

怒江边的少妇

怒江边的傈僳族

怒江边人家

既然是争议,就有支持者。支持怒江开发的理由,有其合理性。有专家表示,怒江地区生存条件的恶劣超出了一般人想象,广大群众至今仍未脱贫,水电开发,至少 是迄今为止一条可促进怒江州社会经济较快发展的重要途径。另有学者撰文指出,与风能和太阳能的高成本相比,中国的小水电开发利用,是全世界公认的成功典 范。不论在减贫还是减碳方面,表现都十分突出,例如中国小水电的减碳作用(按2014年的发电量)几乎要比风能高出50%。文章还说到,如果不建设水电 站,自然保护区内居民拉电线或者砍树,都会更加严重地破坏环境。

反对者也有道理。代表性的观点为云南大学教授何大明的“六条意见“:

一、包括怒江在内的“三江并流”是在久远的地球演化过程中形成的独特的自然资源,并已于2003年被联合国列入世界自然遗产名录,该遗产的保护十分重要,我们应该信守对世界遗产的承诺;

二、怒江天然大峡谷具有多重不可替代的重大价值;

三、怒江是我国与东南亚淡水鱼类区系最为重要的组成部分;

四、怒江中下游所处的横断山区,怒江等大河沿断层发育,新构造运动活跃。在其高山峡谷区修建干流大型电站,必须关注水土流失、滑坡/泥石流和可能的地震灾害的危害,工程的经济寿命可能远较预期设计的小;

五、怒江大峡谷干流电站将产生大量生态移民;

六、怒江州的贫困,是多种原因造成的,不可能依靠修建大型水电站脱贫。

此次云南官方叫停怒江小水电的意义,不仅在于这一事件的本身,还在于它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案例:如何处理经济发展跟环境的平衡关系,更进一步说,如何处理高难度的重大争议。这是许多地方在碰到的情况,未来也还会继续碰到。

2009年“江河十年行”到怒江时,随行的专家长江委原保护局局长翁立达曾带着记者们一路沿江走,一路数江边的小电站。那次数到的是30多个。可是2013年江边的这些小电站我们再数已经上百了。

如今怒江上的小水电终于被叫停了,这些小水电对怒江的影响是什么呢?叫停有意义吗?

2015年3月我第15次到怒江时,专门采访了小水电的问题,国际河网的陈晶对此还专门写了文章。在怒江,我们也专门采访了怒江木克基河水电站的老板。

小水电不能上网时的弃水

如今怒江边的小水电开发图

怒江小水电的开发来由

在中国,装机容量在5万千瓦以下的水电站被成为小水电站。2003-2005年间,怒江州政府开始了小水电的招商引资,将怒江两岸支流的使用权 以约 100-150万不等的价格卖给开发商(多为浙江、福建河湖南商人)用于小水电开发,使用期为70年。根据资料,在怒江州内的怒江两岸共有118条支流汇 入怒江。根据小水电负责人的说法,怒江从六库到保山,大约建有小水电约70座,数量占怒江支流的60%。在我们沿江的观察中,也确实看到了众多的小水电。 (通常国际上对一条河的开发不能超过40%)

小水电现状和发展

怒江州的小水电平均装机在2.5万千瓦,运行寿命70年,发的电除了供给怒江州适用外,都并入南方电网。

去年,怒江州小水电总发电量约200万千万。木克基河水电站有5台机组,每台机组7千瓦,总装机量为3.5万千瓦,总投资1.84亿,原计划5年内能收回成本,但是根据现在的情况至少需要10年。

这个电站的值班老板认为,原因是电价低,丰水期(5月-10月)只有0.139元/度,枯水期(11月-4月)为0.232元/度,且上网电量有限制,只占发电能力的一半。去年总发电量1亿4千万多度。

这个老板告诉我们:如果满负荷可以发电3亿度。就是说,现在每年发的电连他们预期的一半都不到。

老板还告诉我们:当地高耗能企业少,发电量消纳不掉,只有一条220伏的电缆,接收上网的电量非常有限,所以小水电几乎一半的资源由于电网接受能力有限而被浪费。

即使这样,怒江州被开发成小水电的水资源已经完全被开发,没有再开发小水电的资源了。怒江小水电已经处于饱和状态。而且小水电发电量已经足够本地使用。如果能够解决发电上网的问题,小水电的发电量还可以翻倍。现在一年有半年是枯水期。全负荷的发电现在一天也没有。

之前有消息说要有修到缅甸的电缆,但是现在还没有进一步的信息。 福贡以北只有两条送电出去电缆,其中一条输送线路要经过海拔4800m的大山,送电效果差,常年结冰。修高海拔电缆不现实。

这位从温州来的木克基河水电站老板和我们聊时一点戒心也没有,十分坦诚。他告诉我们,他自己也是这个小电站的股东之一。和切身利益绑着的老板,和花国家的钱做事的人,不仅在观念上不同,在实际操作中,更有很多不同之处。

小水电对地方社会经济的贡献和影响

小水电一定程度上带动了少量当地就业,增加了税收和新建了路、桥设施。据了解,像这样的小水电站一般配备员工约30人(不包括股东),当地人占 80%以上,电站为一个员工每月支出2600元以上。每个小水电都要上缴税收,每年大概300-400万税上缴地方政府。在修建水电站的过程中,投资商建 造了桥、 路等公共设施,方便了村民的通行。木克基河水电站没有占用农民的用地,不涉及到征地补偿问题。

木克基电站的老板说,如果按怒江支流的水电开发已经到了60%,怒江州这些年光这一项的税收有多少,是很容易算出来的。不然,这些年州府所在地的变化怎么会那么大,会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

小水电生态环境影响

国际河网陈晶说:众多小水电对怒江两岸生态环境的影响不容忽视。

首先,小水电将怒江水量最丰富的支流拦截,修建拦水坝和引水隧道,改变了支流原有的路径,并从开放的水源变为覆盖的水源,会改变流域内的小气候,影响支流流域的动植物生境,例如利用支流来补充水分的动物将无处饮水。

第二,入涡轮机的水要经过排沙,以减少对设备的磨损。这就意味着从支流汇入怒江干流的泥沙及泥沙中所携带的营养物质将大大减少,从而改变怒江干流中的泥沙比例,影响水生生物的生境。

第三,水流经过涡轮机后水温会升高,造成流入怒江局部水温升高,影响水生生物的生境。怒江中最为人熟知的鱼是怒江白鱼,近年来其数量的减少除了认为垂钓之外,生境的改变也应考虑。

第四,在山上修建拦水坝和隧道的压力管的过程中,会对周边的植被带来破坏。如材料上山的道路,土方的挖掘等。所以在工程结束后应该进行植被恢复和管理,使周围植被尽快恢复。现在都没有做。

上面分析是根据国际河网专家Kelly 等人的研究。目前对怒江的研究,国际化的程度是很高的。

小水电的环评过程

据了解,怒江州只能审批2.5万千瓦以内的水电项目,所以木克基河最初设计装机容量定为2.48万千瓦(每个机组6300千瓦)。水利专家在勘 测之后认为 最高装机容量可设计为5万千瓦。但是出于种种原因,该水电站决定扩容至3.5万千万,并到省里完善了手续,后补了环境影响评价。

可见小水电在开发建设过程中,存在先建设再补环评的现象。这样的做法对环境的影响及监管都不符合国家法律法规。

小水电开发过程中的相关利益方

开发商:水资源不利用就白白浪费了

地方政府:能利用的全开发

环评部门:帮助立项

地方老百姓:不关心,不了解

关心怒江的环保人士:不清楚小水电产生的环境影响,需要科学证据支持

那天和这个温州老板聊天的内容还包括他说的,他们这个小电站来投资的股东都是温州做企业的。其他电站也很类似,来自发达地区先富起来的企业。来之前听说这里的水资源很丰富,来钱快。

可是来了以后情况没有想象的那样。他们是2009年来的,到现在回收的连30%都不到。政府每年还要收很多税,他们认为收得不合理,所以就抗交,政府拿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即使这样,他们去年还是交了300多万元的税。几年来交的税2000多是有万了。

政府为什么要把这条大江的支流全开发,从我们这一个企业不就看出油水了吗?老板对我们还说了这样一句。

连这个是来怒江挣钱的老板也认为,现在整个怒江支流都开发了,可每个小电站都是发了电无法上电网,闲置的时间占了大多数。与其这样破坏了每一条河,还不如少开发一些,让已经开发的发更多的电。

怒江人管拦江大坝称为大电,就是规划中要建的十三级大坝。说到大电,这位老板认为一时半会建不了。用他的话,一是有环保人士反对;一是,这里要 修大电,先得修路,这种地质环境修路,得有多大的投资,国家能出吗?我们2006年在怒江采访时一位勘探设计人员曾告诉我们,为勘探修的简易公路在修好的 十个月里, 因滑坡和泥石流已经死了二十多人了。

一年有大半年生活在怒江边,管着这个小电站,和政府打着着边不着边的各种交道,让这位老板最担心的还是他亲历了2010年8.18,怒江边发生 的重大泥石流。那次埋在泥石流下的大卡车也有5、6辆呢?吓死人了。老板说这话时,似乎还有后怕。他还说:现在这里一下大雨他就提心吊胆。

这位老板个人在这里的投资有2000多万,回来的只有7,800百万。按他说的,这里发的电输出去很困难,又有着那么多的地质灾难,要是有个大病小灾,出也出不去。可他还是远离家乡在这座大山里孤寂地生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说:再坚持坚持吧。毕竟投了那么多钱在这。

2015年“江河十年行”我们没能找到这个老板,要是问问他云南政府要停止怒江上的小水电开发了,他会怎么想就好了。不过用他的话说,怒江上能开发的小水电早都开发完了。如此这样,叫停的指令还有意义吗?

2015怒江边的生活

2015 政府给山上住户建的房子空着,山民们却不愿意下来

2015 有新房子没有地,山上的原住民难以下来生活

2015年12月17日的集体日记是时代周报记者严友良写的。我们看看这位年轻的记者是怎么记录我们在怒江的一天的。

7:20我们离开前一天落脚的怒江州贡山县恒丰酒店,其实原本的打算是7:00出发的,但是今天有人迟到了,他就是我们的带队杨勇。

一上车,我们模仿起四川的口音——顺便说一句,因为司机,地质学家杨勇,地质学家范晓都是四川人,模仿四川话似乎变成了行程中的一种习惯——问起来:“杨老师,你看看郎个办?”杨勇估计是看出了意思,淡淡地回了句:“该那个办就那个办。”一车人就开始笑了起来。

此刻,车外的天还是黑漆漆的。

从贡山到六库的路上,开始了新的一天的大巴课堂。“云南省相关部门作出这样的承诺,说实在的从2003年起,大家对于保护怒江作出了太多,付出了太多,包 括十年以来的“江河十年行”,真的是不易,现在有了这样一个比较好的结果。是可以高兴一下。”同行的长者,日本京都大学的刘树坤教授说道。

杨勇一方面认为这是多年来关注江河的人积极呼吁的结果,也是形势所迫,因为这些年无序的发展给中国的环境带来了巨大的毁坏,前几天大家走过的大渡河、金沙江、澜沧江完全是千疮百孔了。”

不过杨勇也提出了一些自己的担心:“云南怒江尽管可能停止开发大坝,但是上游的西藏还是规划了不少的大坝,有些地方已经开工了,前天我们去的松塔就是规划中的一级大坝。”

对于云南政府停止开发小水电和向中央提请不建大水电了的消息,水利史专家徐海亮同样是既欣慰又担忧。“停止梯级水电开发是个好消息,这些天我们看到了自然 流淌的怒江得到了保护。但是,我们也该注意到,这个消息还没有得到权威部门的正式认可。我们知道中国的事情是可能发生变化的,尤其是国家发改委和一些利益 部门,他们的能量还是很大的。”

来自水利部门的徐海亮都这样说,一下子大家又开始为怒江担心了起来。

相比较而言,来自政府部门的钟白羚看到的更长远:“停止大坝建设和水电开发,对于怒江而言的确是个好消息。但是这还不够,因为我们看到怒江两岸的人民生活 还是不太富裕,所以在我看来,昨晚的消息仅仅是一个开始,未来需要思考更多的是,如何让老百姓的民生问题得到解决。”

关于前一天晚上传来的消息,从事地质研究的范晓说的是:“第一条25度坡度以上的耕地,能退的就要退,退耕还林。但我对这个倒不以为然。因为对整个怒江地 区生态的破坏,主要的并不是由于山上的所谓的‘大字报’田,或者是傈僳族千百年来耕作方式。怒江地区的生态破坏是有这样几大阶段:1958年的大炼钢铁, 对森林的大面积砍伐;最近这十年、二十几年来的矿产的开发;再有就是今天的小水电的开发。范晓认为这些是对怒江整体生态环境破坏影响最大的。

今天行程中第一个采访的地方,福贡县石月亮完小。据汪永晨介绍,这个学校他们从江河十年行第一年起,就开始捐书了,“今年是第十年了。”

为怒江小学建阅览室

给怒江小学的孩子们送书

地质学家杨勇给孩子们递书

上课中的怒江孩子

2015年雪山下怒江边石月亮完小

看着眼前七八栋的楼房,汪永晨很是感慨,“前几年这里可没有这些楼房。”拿着从北京带来的书,一行人在这个小学校长阿政叶的带领下进入了一个二年级的教室。望着眼前的这些小学生,我竟然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我。

在大家捐书的时候,我和范晓老师则拉着年级班主任、工会主席此怒底聊了起来:“你们学校的学生主要是少数民族。”“傈僳族比较多,独龙族也有一些,汉族很 少。”“学生课堂会教他们傈僳语吗?”“一般不会,主要还是汉语。”“那学生怎么学习自己的民族语言。”“其实在做礼拜的时候大家都是用傈僳语。”

原来,从当年法国、英国的传教士从缅甸来到中国,这里傈僳族、独龙族,慢慢地信仰起基督教来——难怪前几天,我们在怒江边上,甚至是一些崇山峻岭中看到不少的教堂,而这些经书大部分是用傈僳语传播的。

这时候,我注意到教室里面,汪永晨、界面的谢玉娟记者,正在问学生们:“你们喜欢怒江吗?”“喜欢!”“要不我们一起喊上三声:怒江!”一时间,教室内响起了震天的“怒江,怒江,怒江!”。

我在想,或许今天这些纯净的眼睛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可能有一天,他们一定会知道:怒江是生养他们的地方。

为怒江沿江小学建阅览室,捐书,也是“江河十年行”坚持十年做的一件事。

离开了福贡石月亮完小,大巴又开始了向怒江州首府六库前进。大巴课堂继续了起来,按照惯例,每个人都要说说前一天感受最深的事,于是乎话筒又开始在大家手中传递了起来。

“感触最深的还是怒江两岸景色,实在是太美丽了,回去之后,一定多多研究文献,多多向各位老师学习,希望能做一些好的报道出来。”来自财新周刊的南郭先生说道。

计晓税更觉感慨地是“我们的李师傅,简直是将大巴车当作了越野车来开,尤其是西藏的最后那一段。实在令人感慨他的车技。”其实,我们一车人何尝不这样想呢?当时车行进在一边是万丈悬崖、崎岖不平的山道上,想象也是后怕的。

年轻的记者们谢玉娟、杨贤菲和来自清华大学的博士生唐伟同样因为有可能不建大坝了感叹不已。“现在想想,坚持十年了,做这样一件事,现在终于看到这样的好消息,真的是激动。”张丽萍老师似乎也说出了我的心声。

新京报记者陈杰一直是一行人中最热心的人,他说心中一直念叨,“怒江在他眼里是一个心灵呼吸的地方,灵魂呼吸的地方。”

行进中,只见车窗外,怒江边上雪山皑皑,原始森林密布,当年英国、法国的传教士,排除千难万险前来布道。我在想,坚持“江河十年行”,呼吁国人保留中国最后一条自由流淌大江的环保人,何尝不是如同当年传教士那般伟岸呢?

不知不觉中,车子就到了六库。我们的队伍却进行了一次“重新组合”。

一边是汪永晨带着摄像菲菲和凤凰网的摄影师张河堤、唐伟去了小沙坝采访。另一边,我们则在李师傅的带领下,找一个饭馆吃饭,并且等来了几天前“放在”这里 的刘素。刘素来自香港,我12号刚加入队伍时,她就一直感冒发烧,14号那天只好留在州府治病。她重新入队的时候,我注意到,她的手中多了两样东西,一堆 书和一束鲜花。“书是给大家买的,鲜花是我为汪永晨准备的。”刘素偷偷地告诉旁边的谢玉娟。

当我们点好菜饭联系汪永晨,问他们说啥时候回来吃饭。他们那边传来消息,小沙坝那边有一个派出所的警察请他们吃饭。

关于这个警察,汪永晨之前提过,最开始那几年特别“防”着他们,后来慢慢关系缓和了,去年在怒江有个国际漂流活动,两位老熟人又碰上了,警察说下次以个人名义请汪永晨吃饭,这次大概是践约前言吧。

午饭是杨勇老师抢着买单的,这算是早上迟到的“惩罚”,杨勇很遵守大家的约定。大部队这边吃完了就准备去接汪永晨他们。只见车门开启的那一刻,刘素拿出来藏在身后的鲜花,车上的也不约而同鼓掌。“看到昨晚云南省政府的消息,真心为你感到高兴,真不容易。”刘素说。

捧着鲜花,汪永晨笑了。坐在车前的我注意到,旁边派出所的警察似乎也注意到了车上的情况,探了探头,会意地笑了。

汪永晨在大巴课堂上则讲了他们在小沙坝采访的经历。

2006年何大爹在老房子的家里

2010年何大爹带我们去老村看拆了的老房子

2012年何大爹在新家说这个袋装的牛奶不好喝

2015年何大爹拿着我们送给他的书和照片

2015年何大爹目送我们

何大爹是“江河十年行”要用十年跟踪的人家。前些年,他一直在向我们讲着搬到新村的变化。房子新了,却没有了院子。他说在农村,院子是什么,是儿子娶媳妇 办酒席的地方,现在没有了。过去说起他家的果树,说都说不完,现在水坝虽然没建,但把他们移民了,新村离老村有二里地,果树没人看管,也没有收获了。 2012年我们去他家时,老人正在喝袋装的牛奶,他说不好喝,过去自家养牛,现在却要在街上买。80多岁的老人,过去有儿媳妇侍候着,现在儿媳妇一大早就 要出去扫马路挣钱。家里现在钱肯定是比以前多了,但日子过得和以前不一样。你说哪个好,哪个不好,老人说也说不清楚。

可是自从2014年“江河十年行”到何大爹家,他当了村领导的儿子就不欢迎我们,几次都把我们赶出家门,并问我们,你们为什么老来我家,你们能帮我们做什么?

我说,从2006年我第一次到小沙坝村,你的父亲就主动向我们反映村子里的问题。我们现在来你家,就像每年来看望一个相知相识的老人。至于你说我们能为你们做什么?对你们家,我们也许做不了什么,对怒江,我们有希望把她留下来,让她一直自然流淌了。

但是,当了村官的何大爹的儿子,听不进我们的话。他认为的就是我们这里穷,不修水电站怎么能行?今后你们千万别来了,阻碍我们的发展。

我多么希望怒江真的成了国家公园,大坝真的不建了,他们又能回到原来的家,何大爹又有了院子,有了自家养的牛,喝上自家牛挤的奶,又有了年年树上结的果子时,这位村官心里会明白我们为什么老来这里。

2007年的小沙坝新村,政府给每家盖了铺面房

2010年小沙坝新村的树长大了,铺面房却不少都关着,村里的人都卖谁来买呀

2015年小沙坝村的树长大了,铺面房关着的还不少,多数成了家里老人住的地方。

有意思的是,最后一年“江河十年行”,14:50离开怒江州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按照规定,离开怒江州边防检查站的时候,武警又一次收走了我们的 身份证,我们的身份证很快就还给了我们,只有汪永晨的被武警拿着放在机器上扫描了几遍,后来又上车问询了一次:“你叫汪永晨,是记者?”“是的,我是汪永 晨,之前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工作,现在退休了。”汪永晨答道。武警下车纠结了好久,打起了电话。估计是向更高级的领导汇报去了。

这次,在这里我们又耽误了十多分钟。

2015年12月17日下午6:30分,我们赶到了下一个采访地点小平田刘玉花家。他们一家是澜沧江边小湾电站的移民。

2006年澜沧江小湾电站移民刘玉花家

2008年刘玉花家为了交新房子的钱,只好把家里的粮食和腊肉都卖了

江河十年行2006年时,刘玉花家住得安逸而富足。接下来的几年“江河十年行”对她家的跟踪采访,和她一起经历了她从对移民的担忧,到搬了新家后没有田种 的困难生活。这几年,我常常接到刘玉花的电话,诉说她身体的不适,现在她一家四口靠开一个小餐馆每月一千多元的收入为生。可是全村都是移民,又能有多少生 意呢。

2006年,刘玉花的儿子还在肚子里

2008年刘玉花和她的儿子

2010忧郁中的刘玉花和她的儿子

2014年给刘玉花看我们前一年给她家拍的照片

刘玉花家原来种稻米,到了移民新村来了只能种咖啡。开始不会种,好不容易快结咖啡了,政府让他们改种甘蔗,可赶上云南大旱长不成了,又种火龙果。火龙果倒是长得不错,可种的人多了又卖不出价钱。

尽管这样,刘玉花慢慢还是习惯了。她用自己从小和家人学的手艺做黄焖鸡,支撑着家里的全部开销。用她的话说:“现在这边条件好了,我们也开了个餐馆,两个 孩子上学也方便了。心里话,现在让我们再回到原来的地方,我们是真心不愿意了。真的感谢前几年你们大家的帮助,没有你们我都不敢想还会能盼来今天的好日 子。”刘玉花抱起了汪永晨,相拥而泣。

刘素在采访刘玉花

玉花在流泪,长大的女儿在看“江河十年行”带给当地小学的书

每年都拍一张全家福

中国农民,是多么听话,多么认命,又是多么容易满足的一个群体呀。我曾在怒江做了一百个潜在移民的调查。我问他们你们愿意修电站吗?几乎百分之百的人说愿 意。我问,你们知道什么是电站吗?大概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说不知道。我说不知道为什么说愿意呢?他们说,政府说好,我们相信政府。

同行的刘素2010年“江河十年行”时看到过忧郁的玉花,她说这次再看到的玉花脸上有笑容了。水电给沿江老百姓的生活带来的是什么,“江河十年行”结束了,但我们对受水电影响的沿江百姓的生活的关注不会结束。

明天,我们将离重新回到金沙江东川矿区。2014年我们在那采访受到当地环保局的重视,当地一个企业的老总被撤职了,还罚款50万元人民币,今年不知那里又会是什么样子了。

在此,特别感谢公众环境研究中心对“江河十年行”的大力支持。

汪永晨:著名环保NGO绿家园召集人、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资深记者)

原标题:2015“江河十年行”之十二 ——怒江要停止的不仅是小水电开发,更是大水电的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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