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张国宝先生《争论应从科学理性出发》一文的几点商榷》
王仲鸿(清华大学退休教师、“十二五”电网规划专家组成员)
张国宝先生2014年年底(12.29日)在国家电网报上发表口述文章，再一次表示支持交流特高压工程，希望大家理性争论交流特高压工程问题。但对此文的观点，我认为并不理性，分析作答如下：
(一)
文章认为争论长期不能解决是因为只有少数人反对、能源局内部有人“表面公允，实际上暗中挑事”和领导不敢拍板，这是一个非理性判断，把一个工程争议需要专家调研论证的输电工程问题，误认是一个行政管理问题，也一定程度反映了输电工程决策中的失误原因所在。
2014年5月15日，全国政协双周座谈会专门请了四位反方专家参加。俞正声主席总结说，会议开得好，好在充分发表了不同意见，而且提出三个问题：调研交流特高压和超高压比较，哪个更好?调研直流输电是否需要交流特高压输电来保证安全?请能源局论证三华电网是否安全?显然，俞正声认为是个专家调研论证问题，而不是能源局对少数人反对、内部有人暗中挑事而不敢拍板决断的行政管理问题。这是俞正声在会上听完反方意见得到的，而张国宝先生在任国家能源局局长多年，应该清楚反方是反对推广交流特高压输电技术，而不是在笼统反对特高压。同时您把反方不敢来开会也做为理由来讲更不合理，那为什么四位反方专家却都参加了政协调研会?
(二)
文章中说支持特高压的理由有二，一是远距输电需要、二是“二滩水电”因超高压输电能力受限：我认为两个理由都是错误的，远距输电为什么一定要用贵出一倍的交流特高压输电方式，“二滩水电”至今也没用特高压输电，电不是也送出来吗?
错误来自输电方式的优选不是靠输电容量，而是在多方案比较中按经济技术指标优选，一般最后就是谁便宜选谁。二滩水电站容量为330万千瓦，用三、四回超高压输电更安全经济。当时二滩水电送不出来的实际原因是上网电价不合理，导致白白弃掉清洁水电。
(三)
文章中说三华电网安全的根据是来自获国家科技奖的电力仿真中心：好的仿真中心只说明在给定数据下和符合软件条件下可以更准确、更快地计算出结果。据我们所知，仿真中心在评估三华电网安全时有两个错误，导致三华电网的安全结论不成立。
一是夸大了超高压方案安稳问题，人为地简化废掉非国网直调的绝大多数电厂的调速器的自动调节功能，不能自动地应对故障干扰，夸大了超高压电网的失稳问题，这问题是规划院在与电科院核对结果不同而得到的。
二是仿真中心就没有进行大停电的分析比较，因为这问题不可能由数字仿真计算中得到，而三华电网的棋盘结构的大停电发生概率更高，大停电的风险损失要比三个超高压电网大到六倍。这是不是过分迷信仿真中心，没有理解仿真问题的提出、数据的供给和综合判断是由人决定的，即使获国家奖的仿真中心也不能代替人来这些工作。
(四)
文章中说电网容量愈大愈安全，根据是来自电科院的水池比喻：用比喻来解决电网安全问题也是非专业的误判。
电网安全的标准是在故障干扰后能安全供电的能力，故障选择、计算模型和综合判断都是电网行业的规范工作，不能靠比喻就下结论。
以三华网为例，三华网不安全是因为它的五横五纵的结构所致，简单地说，特高压输电容量大，但故障切除后的冲击也大，而结构的不合理使它更易发生连锁故障，这正是大停电的主因。比喻说的水池容量变大的比喻是对口频率稳定问题，但目前最大的故障切除功率约1000万千瓦，对于约2亿千瓦的超高压电网是可以承受的，仿真也说明没有频率失稳的问题。靠比喻来误判大容量电网更安全，不是专业水平的判断。
(五)
文章中说，内蒙弃风电20%是因为耽搁了交流特高压输电建设：这里存在两个不实：一是如果真是输电问题，为什么不采用便宜至少一半的直流或交流超高压输电?二是即使解决输电，也会导致另一个不合理。风电的特性是断续波动的，设备利用率只有煤电厂的2/5以下。由于电负荷变化固有特性的需要，必须配合调峰能力，世界平均的调峰能力(煤电厂以外)为30%，而我国已经下降不足10%。为了应对负荷变动需要，我国煤电厂的设备年利用小时持续下降，从过去超过6000小时，下降到不足5000小时，相当有20%的煤电厂闲置，不仅增加电厂投资、降低运行效率，而且加重环境污染。如果调峰问题不解决，煤电厂利用率还要下降。弃风电约一千万千瓦，中国电网容量超过10亿千瓦，为什么就不能解决，到底是输电能力不够，还是作为理由来要求新建交流特高压输电工程?希望举出理性实例。
(六)
文章中说，交流特高压输电是写入中长期科技发展纲要的，能源局和电力部门都是执行者：纲要说的是科技发展，而不是按此进行工程实施，否则浪费几千亿元的三华电网应由谁负责?
张国宝先生，在您任期内完成了交流特高压示范工程，现场试验结果说明没有达到配套设计能力280万千瓦，并可推论它贵出一倍，但工程没有进行验收总结。为了争取达到宣称的500万千瓦的输电能力，又进行了扩建工程，现场试验说明输电距离只有要求的56%，没有达到能源局下文要求，只由电网方面在大会宣布成功，也没有进行工程后的总结评估。
示范工程没有进行实践总结，以便得到正确的共识，现在却有把责任推给科技发展纲要之嫌，至少是过分依赖本本，而工程实践才是是非的最后判定。
小结：
张国宝先生2011年卸任能源局长以来，一直在表示支持交流特高压输电，内容基本是在重复在任期间的回顾材料。但这毕竟是一个工程技术问题，不是口头辩论题目。
虽然张国宝先生在口述中也提到要尊重工程实践，但我感觉在多次访问谈话中并没有实际反映。
在卸任后，交流特高压输电工程已有五条输电线进行了咨询论证，还有南方电网和内蒙电网规划进行了交流特高压方案的比较。张国宝先生是否了解过?两个电网规划都否定了交流特高压方案，因为比扩建超高压网贵出一倍，分别节约了一千亿元(南方电网)和五百亿元(内蒙电网)。五条输电线都比代替方案(直流或交流超高压方案)贵出一倍，已明确搁置了三条输电线。
能源局最近又列出24个题目在全国范围内就交流特高压输电问题进行研究论证，用行动说明这不是能源局对少数人反对不敢拍板，而是关系到上万亿元的未来电网模式的工程技术优选的重大问题。希望张国宝先生从过去行政事务的回顾中走出来，进一步了解工程实践进展，在专家论证中学习新的认知，不要用行政事务处理琐事来掩盖重大工程争论的实质。(完)
(文章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争论应从科学理性出发》一文原文参见本期另推送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