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是我国的主体能源和重要的工业原料，是工业的粮食。长期以来，煤炭在我国一次能源生产和消费结构中的比重一直保持在70%—75%之间，尤其是2012年以来我国煤炭产量和消费量更是占全球总量的近50%。
但是，煤炭行业在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支撑的同时，近年来也出现了安全生产、产能过剩和生态环境等一系列社会问题。在这种背景下，如何看待煤炭在保障国家能源安全和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如何看待煤炭产业的未来前景？如何实现煤炭产业的健康稳定发展？日前，来京参加两会的河南能源化工集团董事长陈祥恩接受了记者的专访。
煤炭是我国能源安全的基石
记者：在煤市不景气的大背景下，煤炭产能建设超前、产量过剩似乎已经成了千夫所指，您怎么看？
陈祥恩：短期来看，煤炭供给量和产能都已进入过剩时期。近年来，在持续旺盛的市场需求拉动下，我国煤炭采选业固定资产投资逐年大幅增加。据统计，“十一五”以来的八年间，全国煤炭采选业固定资产投资累计完成2.79万亿元，累计新增产能超过25亿吨，远远超过同期煤炭产量和消费量增加量。去年，全国煤炭产量完成37亿吨左右，首次由年均增加2亿吨降至5000万吨，全面煤炭净进口3.2亿吨。全年消费量36.1亿吨，增速降至2.6%。
在产能和供给量过剩的背景下，煤炭价格大幅下滑，以环渤海动力煤价格指数为例，去年1月第1周，5500大卡动力煤价格平均为633元/吨，但到了今年3月第1周，就下降到了548元/吨，其中，去年9月，甚至达到过531元/吨的低点。
记者：从长期看呢？
陈祥恩：尽管短期内出现了煤炭产能过剩，但从我国能源资源赋存特点和石油、天然气对外依存度快速增长的形势分析，在今后较长时期内，煤炭作为我国主体能源的地位还难以改变。据相关机构预测，到2020年，煤炭在我国一次能源消费结构中的比重依然占60%以上，煤炭消费增速虽将逐渐放缓，总量还将保持适度增长趋势。
根据相关数据测算，全国现有煤矿产能40亿吨左右，在建规模超过10亿吨。按照党的十八大提出的“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今后一个时期，经济增速按7%左右测算，煤炭消费弹性系数由1.0下降到0.5左右，预计未来一个时期煤炭消费增速将保持在3—4%左右，到2020年，全国煤炭需求总量将在48亿吨左右。考虑今后7年间淘汰落后产能3.5亿吨和衰老矿井报废6—7亿吨，累计退出产能10亿吨左右。到2020年，全国煤矿可利用产能40亿吨，产能缺口8亿吨左右。近期产能建设超前与长远总量不足的问题突出。
因此，在没有发现大规模的可替代能源之前，煤炭还是我国的主要能源，煤炭仍将是长期保障我国能源安全的主要基石。大力抓好清洁利用。
记者：去年冬天以来，包括北京在内的全国大部分地区出现了大范围、长时间的雾霾天气，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有专家表示燃煤为主的能源结构是祸首，您认为如何破解这一困局？
陈祥恩：煤炭在为我国经济社会持续平稳较快发展提供能源保障的同时，带来的资源、环境、生态和安全问题越来越突出，尤其是近年来秋冬季节遍布整个华北地区的雾霾天气，更是引发了社会对煤炭消费的质疑。2013年9月，国务院发布了《大气污染防治计划》，明确提出了加快调整能源结构、增加清洁能源供应、控制煤炭消费总量、推进煤炭清洁利用等一系列政策措施。去年下半年以来，国内许多地区提出了以天然气替代煤炭的“煤改气”工程。
不过，我们始终认为，煤炭是通向新能源的桥梁，我们解决社会经济发展所需的能源问题，依然要长期把落脚点放到煤炭身上。在目前的中国，没有任何一种能源可以替代煤炭，我们要做的不是取消煤炭、替代煤炭，而是抓好煤炭的清洁高效利用。
记者：对于推进煤炭清洁高效利用您有那些建议？
陈祥恩：推进煤炭清洁高效利用，我认为需要从煤炭供给和煤炭消费两个环节努力。
记者：供给环节应如何推进？
陈祥恩：煤炭的供给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净进口，二是生产。首先是要保证煤炭进口环节的清洁高效。
近年来，在煤炭进出口关税政策的支持下，我国由传统的煤炭出口国转为煤炭净进口国，进口量逐年大幅增加。在煤炭进口量大幅增加的同时，褐煤、高硫煤、高灰煤、含有害物质的煤炭品种等劣质煤进口量增长较快，进口煤不合格的批次、数量随之增加。大量劣质煤进口，不仅对煤炭市场产生了影响，加剧了煤炭市场结构性过剩态势，而且劣质煤消费带来的有害物质排放严重影响了我国生态环境。
因此，按照利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的原则，尽管需要继续鼓励进口煤，但不是无原则地鼓励所有品种的煤炭进口，而应该鼓励进口优质煤炭，控制劣质煤进口。
记者：控制劣质煤进口可采取哪些措施？
陈祥恩：第一，研究制定差别化的煤炭进口关税政策，实行劣质煤高进口关税、优质煤低进口关税；第二，加强对进口煤炭产品的商品质量检验，禁止高灰份、高硫份、含有有害物质的劣质煤炭进口；第三，将褐煤纳入法定检验目录。
记者：煤炭生产环节的清洁高效怎么保证？
陈祥恩：受资源赋存条件制约，我国低热值、高灰、高硫等低劣质煤产量比重逐年提高。因此，在煤炭生产环节，应该加强清洁安全工作。如，在开采环节，加强煤炭开采先进技术的研发和推广，在开采环节，少采些矸石，少排放瓦斯，少出事故，坚决不能死人。同时，尽可能做到绿色开采，降低煤炭开采对环境的影响，做好矸石回填、采空区和沉陷区治理以及煤炭的综合利用等。在洗选环节，鼓励和支持煤炭洗选加工，提高洗选率，实现脱硫、脱灰，鼓励原煤全部入选，控制原煤直接销售，提高终端用煤质量。在销售环节，推进煤炭计量方法改革，改变按原煤计量的方法，推进按商品煤计量、按发热量计价。研究制定褐煤和低质煤使用半径、用途范围等。
记者：生产环节的清洁高效仅靠企业一己之力可以吗？
陈祥恩：由于我国商品煤质量标准缺乏或不健全，导致大量低热值煤、高硫、高灰等劣质煤进入市场消费。褐煤和高硫、高灰煤等劣质煤直接燃烧和使用，对大气环境的影响越来越明显。尽快研究制定国家商品煤质量标准和管理办法，建立全国商品煤标准体系和市场监管体系，形成煤炭产品的标准化和系列化，提高煤炭产品质量，为煤炭清洁高效利用奠定物质基础。
同时，国家应对出台扶持政策，对煤炭绿色开采技术、褐煤提质技术等先进技术的研发和推广应用予以支持，对煤炭企业开展沉陷区治理和资源枯竭矿区的采空区治理工作予以支持，确保煤炭企业可持续发展能力和矿区周边的社会稳定。
记者：煤炭消费环节呢？
陈祥恩：鉴于煤炭的自然属性，既可以做燃料也可以做原料，煤炭消费有两种途径：要么做燃料、要么做原料。
记者：先谈一下做燃料时的清洁利用？
陈祥恩：电力行业是我国最大的煤炭消费行业。据相关数据，截止2013年底，全国火电装机机组总容量为8.6亿千瓦，发电机组装机容量占全国的69%，发电量占全国总发电量的80%；电力行业耗煤20亿吨左右，占全国煤炭消费总量的55.4%。推进燃煤电厂开展清洁燃煤发电技术改造，控制烟尘、SO2、NOX、Hg等污染物排放，对于提高煤炭清洁高效利用水平、防治大气污染具有重要意义。但清洁燃煤技术的开发和推广不仅是煤炭企业和发电企业的责任，而是一个系统性问题，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努力。如，应将清洁燃煤发电技术列入国家重点科技支撑计划，加大对燃煤电厂超低排放示范工程建设的支持力度，在项目核准、金融、税收、财政等方面给予政策支持，鼓励电厂开展清洁燃煤发电技术攻关和示范工程建设；加大对新型清洁、高效燃煤发电基础理论与技术研究的支持力度。鼓励煤炭企业发展煤电、煤焦化一体化项目，支持建设大型坑口电厂和煤矸石电厂，促进上下游产业协调发展等。
记者：做原料时的清洁高效利用如何推进？
陈祥恩：煤炭既是燃料，更是原料。考虑到我国油气资源匮乏的现实情况，随着中国工业化进程的推进，应该更多地发挥煤炭作为工业原料的优势，发展煤制油、煤制气、煤制烯烃等相关产业，推动这些关联产业的发展。研究制定国家煤炭清洁高效利用发展战略，调整优化煤炭消费结构，促进煤炭清洁高效利用，提高我国能源长期安全稳定保障能力。将煤炭清洁高效利用理论和关键技术列入国家重大科技支撑项目，支持洁净煤技术、高效转化技术研发和示范工程建设。调整产业政策，在资源、环境、基础设施适合的区域，对一些技术条件比较成熟、区域环境容量比较大、各方面条件具备的煤炭企业，优先批准一批煤制油、煤制烯烃、煤制乙二醇、煤制芳烃等大型煤炭清洁利用和转化项目，有序推进煤炭由燃料向原料与燃料并举转变，有效替代油气资源，维护国家能源安全。
内部结构仍有优化调整空间
记者：在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李克强总理提出产业结构调整要依靠改革，进退并举。煤炭产业的结构调整呢？
陈祥恩：李克强总理在政府工作报告中的表述是我国产业结构调整的战略指导，也为煤炭产业的结构调整指明了方向。
就煤炭行业来说，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十一五”以来，煤炭行业在结构调整与转型发展方面取得了较大进展：生产布局不断优化，煤炭上下游产业融合发展取得了明显效果，行业整体生产力水平不断提升。
但是，煤炭产业内部的各种经济结构仍存在相当的优化调整空间。从产业结构看，虽然多数大型煤炭企业非煤产业发展较快，但产业布局趋同、非煤产业发展质量不高等问题还较为突出，大规模发展现代煤化工产业，还面临技术、人才、经济性等方面制约；从生产结构看，目前全国30万吨以下的小型煤矿有近1万处，平均单井规模不足10万吨/年；从产业组织结构看，目前全国煤炭企业集团数量仍有6321家，煤炭企业数量多、集中度低、竞争无序的问题依然存在；从行业经济效益看，行业利润仍主要来自煤炭产业，非煤产业投资大、效益低的问题仍值得关注。
我认为，煤炭产业的结构调整一定要紧紧围绕“清洁、安全、高效”三个关键词展开。
记者：“清洁、安全、高效”怎么理解？
陈祥恩：所谓清洁，就是清洁利用，吃干榨净，尽可能降低废物、废水和废气的排放，不污染环境，不破坏生态，提高煤炭行业的社会效益和生态效益；所谓安全，就是在煤炭开采和生产过程中，确保安全生产，不安全不生产，生产必须安全，想方设法减少事故发生，做到采煤不死人，不要带血的煤。所谓高效，就是实现对老祖宗传下来的煤炭的充分和高效益转化，通过制度创新、科技创新、管理创新，尽可能提高煤炭的碳转化率，用有限的煤炭产生更多的热量，转化生产更多的化工产品，提高企业的经济效益。
记者：推进煤炭产业结构调整，还有那些问题亟需解决？
陈祥恩：当前，我认为必须尽快做好以下五个方面的工作：
第一，研究制定国家煤炭资源开发布局规划，根据区域资源条件、生态环境容量、市场需求形势，科学确定大型煤炭基地、大型矿区开发规模和产能建设节奏，从国家资源开发规划的源头上控制煤炭产能无序增长。
第二，认真贯彻落实国办发〔2013〕99号和104号文件精神，提高新建煤矿准入标准，加快关闭9万吨/年及以下灾害严重的煤矿，停止新建30万吨/年以下煤矿和90万吨/年以下煤与瓦斯突出矿井。
第三，研究建立全国煤矿产能登记及公告制度，严格按照核准的煤矿建设规模、核定的煤矿生产能力组织生产。加强监督检查，严禁超能力生产。严格煤矿基本建设程序，严禁未批先建、批小建大等违规行为。
第四，推进大基地和大型现代化煤矿建设，鼓励煤炭企业兼并重组，提高集中度，在前期兼并重组的基础上，推进企业跨省区兼并重组，加强对具有资金、技术、管理优势的大型企业跨地区、跨行业、跨所有制兼并重组的支持力度，培育和发展以煤为主的跨区域、跨行业的综合性大型能源企业集团。
第五，研究建立煤矿退出机制，坚决关闭以下三种煤矿：开采时间较长，资源濒临枯竭或剩余资源少，服务年限不足五年的煤矿；资源禀赋条件差、水和瓦斯等灾害严重、安全无保障的煤矿；煤质条件差、开采困难、开采成本高、亏损严重且扭亏无望的煤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