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30日晚9点25分,中央电视台《新闻调查》以《2016洪峰过三峡》进行深度报道,对长江中下游防洪形势进行了全面调查,对三峡工程的防洪能力、防洪调度方式进行了客观、科学、详实解读。
今年入夏,长江流域暴雨成灾,三峡大坝再成舆论焦点。2016年7月1日下午14点,今年的第1号洪峰在长江上游形成,尽管每秒5万立方米的流量与历史最高记录相比还有差距,但由于前期降雨已经导致长江中下游的支流同时涨水,局部洪涝灾害频发,假如不采取任何措施,中下游地区将不堪重负。长江水利委员会防汛抗旱办公室发出了今年对三峡库区的第一份调度令,三峡水库控泄每秒31000立方米,最大削峰19000立方米每秒,避免了长江上游洪水与中下游洪水的相遇叠加;7月8日至15日,三峡控泄20000立方米每秒,成功错峰避免了中游城陵矶站超保证水位。7月18日8时,经过多轮次的拦洪、削峰、错峰,三峡水库已累计拦蓄洪水近70亿立方米,为长江中下游防洪减灾发挥重要作用。
北极星电力网对该深度报道进行了独家整理,三峡的话题,随着汛情的变化,此消彼长。这其中,既有对三峡防洪作用的误解和质疑,也有对人类、洪水、环境的思考与争鸣。今天的三峡,到底能够发挥怎样的作用?北极星电力网与您共同关注《2016洪峰过三峡》,新闻报道内容实录如下:
62岁的熊作智,生活在长江边的沙市。尽管正值主汛期,作为一名游泳爱好者,他依旧风雨无阻,他渴望能够全天下河游泳,享受与长江水亲密接触的乐趣。
沙市位于长江中游,距离三峡大坝的直线距离约100多公里,流经沙市的河段属枝城到城陵矶河段,又称荆江。
此刻凭借多年练就的好水性,熊作智正享受畅游荆江的乐趣。但是,他和其他游泳爱好者们都明白,毕竟这是在汛期,保障自身安全更为关键的因素,还要看水情。
李斌:防汛期间感觉不到那个水,是在防汛期间的那个洪水,不像以前防汛期间的话,洪水滔天的,巨浪、旋涡。现在自从三峡大坝修了之后,感觉不到有洪水了。防汛的时候洪水期间,跟平时也没什么大区别。(荆州市沙市区冬泳协会)
记者:曾经防汛最严峻的时候,你们是什么状态呢?
李斌:那个时候是全市老百姓都蛮紧张,企事业单位都要派人(防汛),天天加班日夜值守,老百姓搞后勤工作,不准上堤(坝)。如果水涨起来的时候,跟我们的最后一道大堤基本上都快平齐了,那个时候,没有三峡大坝的时候。
在像熊作智这样的每天都和长江水发生亲密接触的人们身上,感受不到对汛情的担忧,他们不约而同地将这份安全感归功于三峡大坝的存在。那么在这个问题上,这种民间的说法是否经得起推敲呢?三峡大坝的存在,到底给荆江带来哪些影响?在今年长江流域的防汛中,三峡又发挥了怎样的作用呢?2016年7月,《新闻调查》记者自沙市沿江而下,对长江中游防汛的三个重点地区:荆江、洞庭湖以及洪湖,展开实地采访。
这里是长江水利委员会的会商室,气氛略显紧张。
“先看一下昨天的降雨情况,昨天降雨情况强降雨中心在金沙江下游。“
预报中心发布的水情信息显示,金沙江下段、三峡区间等长江上游地区,将出现大雨或暴雨。
陈剑池:我们关注的就是短期的天气预报,一般的像我们预报中心,天气室会三五天定量降雨预报。如果说有普遍的下25毫米以上,或者是50毫米以上的大范围的降雨就非常紧张了。(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水文局副总工程师)
陈剑池是长江水利委员会水文局的副总工程师,他所负责的水文情报工作,一直是防汛决策的重要基础。此刻人们最关心的是,发生在上游地区的这场强降雨会给长江干流的水量带来怎样的影响?又是否需要采取必要的防洪措施呢?
陈桂亚:提前大概三天左右,我们就这里预报的话,(流量)大概会接近5万(立方米/秒)。(水利部长江水利委员会防汛抗旱办公室副主任)
陈桂亚是长江水利委员会防汛抗旱办公室的副主任,根据他们的推算,这场降雨将会产生接近每秒5万立方米的流量,而这是今年入夏以来长江上游出现的最大流量。
陈桂亚:按照我们的这个洪水编号的规定,三峡水库如果流量达到5万(立方米/秒)就要编号,所以当时(7月1日)14点就达到了这个5万流量,我们编了长江1号洪水。那实际上呢,达到5万也是洪峰。
2016年7月1日下午14点,今年的第1号洪峰在长江上游形成,尽管每秒5万立方米的流量与历史最高纪录相比还有相当差距,但会商现场的人们都很清醒地知道,由于前期降雨已经导致长江中下游的洞庭湖水系、鄱阳湖水系以及巢湖水系等支流同时涨水,局部洪涝灾害频发,那么在1号洪峰到来之时,假如不采取任何干预措施,由其自然下泄,中下游地区将不堪重负。
陈剑池:如果要真的进行计算的话,可以定量地算一下,它(洪峰)到底作用有多大,看汉口嘛,汉口大概像现在的水位情况下面,每(提高)1米(水位),大概就是1万(立方米/秒流量)。如果它1万流量下来,那水位就要抬高1米了,那就很危险了。
面对正在急速向下奔腾的长江1号洪峰,防汛工作者们严阵以待。
荆江历来被视为长江流域防汛形势最为险要的河段,从这里开始,长江水摆脱了上游高山峡谷的阻挡,直泻人口稠密的江汉平原。自古以来,荆江水患不断。
张根喜:在荆江的北岸,这块这个叫荆江大堤,它的长度有多少呢,182.35公里,它是国家一级堤防,因为它保护整个江汉平原1100万亩耕地,大概接近1000万人口。(荆州市河道管理局防洪科科长)
张根喜,是荆州市河道管理局防洪科长,据他介绍,1998年长江流域发生特大洪水时,荆江河段曾经历了8次洪峰的考验,大堤的重点险工观音矶最高水位曾达到45.22米。
记者:人们常说那句话,“万里长江,险在荆江”,到底险在哪呢?
张根喜:荆江险,第一个是上游的来水量和河道的安全泄洪量存在一定差异,(汛期)上游来水量,往往七万八万(立方米)每秒,是经常性的。我们荆江的实际过洪能力多少呢,53700(立方米/秒),5万多一点。
记者:要是没有挡头的话,(水)全过来的话,就受不了了?
张根喜:对,(以前)来水量7万(立方米/秒)的时候,(洪峰)是怎么样过去的呢?其它年份也有,要不就分洪,对面就是荆江分洪区,它能够分大概8千(立方米/秒)的流量,如果来(水流量)8万的话,我就需要使用分洪区,然后使用洪湖分蓄洪区,再就是民垸;要不就让它溃口。
据张根喜介绍,在1998年的那场特大洪水中,为了保住荆江大堤的安全,动员了数十万军民依靠人海战术,严防死守整整91天。根据1990年修订的《长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简要报告》规定防汛形势严峻的荆江河段,防洪标准应达到一百年一遇,才能有效防止毁灭性洪灾的发生。
这座古塔就坐落在荆江大堤的险工观音矶旁,据张根喜介绍,古塔底座的位置就是400多年前荆江大堤的高度。
张根喜:建的初期,我想的话,这肯定是造在地面上的,但是现在非常奇怪,它已经低于我们这个地面了。
记者:我们现在地面有多高?
张根喜:大概在45(米)左右。
记者:那这个塔呢?到这个底的话,它多深?
张根喜:三十七八(米)。
记者:那高差的话?
张根喜:7.5米。
记者:7.5米的高差,这个形成过程是怎么样的?
张根喜:堤防溃决的地方比较多,今年你把我漫堤,我把堤防慢慢加高,就这样逐年逐年,经过400多年,估计就加到这么高。
记者:也就是400多年前那个时候,那个堤防高也就是那个底。
张根喜:我认为就是那个底。
记者:说明堤防是慢慢加高了。
张根喜:主要是人跟水争地的结果,这也可以佐证我们堤防是这样变迁的,怎么样一步步地越加越高,并不是这个河是地上河,是人为地把它(抬高),不像黄河那样的。
张根喜介绍,在1998年特大洪水发生后,荆江大堤进一步整险加固,但高度没有再改变,在修建三峡大坝之前,荆江大堤自身能够防御,10年一遇的洪水,配合蓄滞洪区的使用,能抵御20年至40年一遇的洪水,这与《长江流域防洪规划》中规定的荆江大堤需抵御百年一遇洪水目标仍有差距。
张根喜:就是我们沙市区的这个市中心叫北京路,最繁华的商业街,它的高程大概在31到32(米)左右,今天的水位就按40(米)进行计算,它就是(高出)8米,也就是3层楼高。
记者:所以每年一到汛期,这盆水就挪到脑袋顶上来了。
张根喜:对,堤防一味地加高,并不一定太好,越高它越危险,产生的危害将是更大的。
记者:不能让这盆水越来越高?
张根喜:对。
金兴平,是长江水利委员会的副总工程师,他同样认为由于客观条件所限,将荆江防洪的希望寄托在堤防的加高加固上并不现实。此外,他还表示利用蓄滞洪区进行分洪,也因为要顾及成本而难以决断,那么,还有什么其它手段可以提高荆江地区抵御洪水的能力呢?
“有了三峡工程和没有三峡工程,长江中下游的防洪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我们前面只能是防,只能是守,现在有了水库以后,我们就有手段来通过我们的调度,来调蓄、来调节这个洪水,这个是我们以前不可想象的事情,所以说我们三峡工程建设的第一位的任务就是防洪,就是要解决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洪水问题,特别是荆江地区的洪水问题。”(金兴平)
金兴平介绍,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颁布的《长江流域防洪规划》中,就明确提出了要构建“以三峡水利枢纽为骨干的长江流域防洪工程体系”的计划,在数十年后着手进行三峡库区设计时,也一直遵循着这个原则。
丁毅:三峡工程地理位置非常优越。
记者:从当初的设计来说,当初三峡工程在设计的时候,是怎么设计的,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目标?
丁毅:它想达到的目标就是解决荆江地区的防洪问题,这个是首要问题。第二就是遇到1870年,就是历史有记录以来的最大洪水,有可靠的防洪对策能够保证荆江两岸的安全。
丁毅是长江设计院规划院副总工程师,曾参与三峡水利枢纽工程的可行性研究和初步设计工作。丁毅介绍,2003年国家防汛抗旱总指挥部提出防汛的观念要从控制洪水向管理洪水进行转变,其主旨是要将洪水视为一种自然资源,在科学运用水库、蓄滞洪区库容调度等工程和非工程性措施的情况下,减少灾害,并充分利用洪水资源,而三峡工程则被视为“管理洪水”体系中极为重要的一环。
记者:它的防洪作用能发挥多少呢?
郑守仁:三峡大坝的防洪功能就是要对荆江河段一个是百年一遇,就把它十年一遇提到百年一遇,百年一遇的洪峰流量是83700立方米/秒,通过三峡工程水库的调蓄,下泄的话大致是5万5立方米/秒,这样到荆江河段,就是到枝城站它再加上区间(流量),枝城站的这个洪峰流量是56700(立方米/秒),就不会大于56700(立方米/秒),所以它由(防御)十年一遇(洪水)的标准提到百年一遇的标准是这个意思。
郑守仁,是中国工程院院士、长江水利委员会的总工程师,他曾主持三峡工程单项技术设计、招标设计、施工图设计。据他介绍,根据荆江要能抵御百年一遇洪水的目标,专家们当年通过反复讨论、计算、研判,将三峡大坝的防洪库容最后确定在了221.5亿立方米。2016年7月1日,长江上游形成的1号洪峰以每秒5万立方米的流量进入三峡库区。
陈桂亚:在入库流量实际上超过3万(立方米/秒)的时候,并且预报继续上涨的时候,我们对水库就要进行调度。
陈桂亚所说的“调度”是指“长江上游水库群的防洪联合调度”,从2012年开始,每逢汛期,长江水利委员会都会利用包括三峡在内的上游水库群预留防洪库容,有计划地拦蓄洪水,降低下游河道的压力,减少洪涝灾害。那么面对1号洪峰的到来,他们将如何实施调度呢?
陈桂亚:我们一般会商的时候,都会提出多个方案,方案一、方案二、方案三,甚至方案五,但是我们调度的目标,大家都是一致的,就是说我们比如今天的调度目标是上游的安全要考虑,又要减轻下游的防洪,中下游的防洪。
记者:这是每次目标都这样呢,还是说每次目标实际上会有微调?
陈桂亚:会有微调,要根据来水量的情况。那么我们当时考虑这个三峡的洪峰4万多接近5万,这样要适当地加大三峡的泄量,这样就是当时考虑让三峡电站满发(电)流量,那个时候水位相对低一点,大概是147左右,146以上,大概3万1(立方米/秒)左右的发电流量,当时决定以满发流量往下走。
2016年7月1日,长江水利委员会防汛抗旱办公室发出了今年对三峡库区的第一份调度令,三峡水库控泄每秒31000立方米,削减洪峰百分之三十八,同时联合调度金沙江、雅砻江和大渡河等上游干支流水库配合三峡水库同步拦蓄洪水,维持三峡入库流量在每秒30000立方米,那么这个措施对于处在三峡下游的荆江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呢?
记者:7月初,1号洪峰过来的时候,你们这边水位有多高?
张根喜:大概就在41(米)左右。
记者:我们设想一下,如果说,没有这个三峡工程拦蓄的话,像1号洪峰那样大的一个洪峰过来的时候,你们这个水位应该是多高?
张根喜:应该接近设防水位,警戒水位在43(米)。在以前没有三峡工程,我参加工作的初期,80年代、90年代,我的印象当中我们一般在7月份左右开始进入设防,然后要不了几天,荆江就达到警戒水位,那是经常性的。但是三峡(建成)以后,我们荆州前两年连续两年没有防过汛了。
这个夏天在堤防、分蓄洪区以及三峡大坝共同拱卫下的荆江,真的成了游泳爱好者们的乐园。但是根据水文部门的预测,在1号洪峰过后,降雨将随着洪峰一起逐步向长江中下游推进。入夏以来,局部险情频发的中下游地区,又将迎来严峻的防汛形势。那么,三峡大坝还能继续发挥作用吗?
7月初,在长江1号洪峰过后,洞庭湖区也连续出现强降雨,水位不断上涨。
陈伟力:在7月1号到7月4号,我们整个湖南北部地区发生比较大的降雨,比方说我们有一个站,在我们湘江有个地方一天24小时降了300多毫米雨,按照我们频率来讲,两三百年一遇的暴雨,这个地方一年的降雨大概在1300来毫米,它一天的降雨差不多降了一年的四分之一,所以说这个降雨量是非常大的。
陈伟力,是岳阳市防汛抗旱指挥部办公室副主任。据他介绍,洞庭湖区水系复杂,从地理方位上看,北有松滋河、虎渡河、藕池河,南有湘江、资江、沅江、澧水,东则有汨罗江、新墙河,这九条主要支流在注入洞庭湖后,又在城陵矶与荆江汇合,注入长江干流。一直以来,洞庭湖也是长江防汛的重点地区之一。
陈伟力:整个来讲,我们这里最大特点是来水和出水是很不平衡的,像我们这里,从这里开始,从我们这里城陵矶一直到汉口这一带,我们称为城汉河段,这一段河段我们按泄量是6万立方米/秒,而我们这里汇入的流量在洪水年份,一般是8万立方米/秒以上,尤其是在大洪水年份,1954年、1998年,那汇入流水量大概是10万立方米/秒,所以大大地超出安全泄量,所以我们洪患为什么严重,主要是来水和出水不平衡。
陈伟力介绍,在城陵矶这个位置,每逢大汛,由于城汉河段的水量大于洞庭湖流出的水量,因此很容易形成对洞庭湖水的顶托,造成湖水无法下泄,水位高涨的险情。7月8日,城陵矶的水位达到34.47米,距离保证水位仅差8厘米。
这条是新墙河,在7月8日前后,由于洞庭湖水持续高位,导致新墙河水无法排入湖内,在短短的几天里,新墙河自身水位迅速达到了35.2米的危险水位,新墙河堤坝险象环生。
这是当时值守在堤坝上的岳阳市水务局技术员吴治国用手机拍下的管涌险情。
记者:当时这儿的险情情况怎么样?
吴治国:我们一共是经历了4处大的险情,最大的一处险情就是这个马家挡(排渍)机埠,它当时发现是早上7点多的时候,发现的一处小的管涌,当时发现的时候,它是3到5厘米(直径),不是很大,但是它发展很迅速,它每一次都流动中带出很多泥沙,大概到了8点45分的时候,它已经发展成了直径30公分左右了。
记者:如果不及时去抢险的话,会是怎么样的?
吴治国:管涌相对在这个抢险中,它是破坏力比较大的,如果不及时处置,这个大堤随时有可能垮塌。它就是当你的开口是30公分的时候,你不知道它里面已经掏空了有多大,当水位高的时候,通过渗水的作用,所有的通道连通在一起,就会形成塌陷。
吴治国表示,当是在堤坝上值守的人们,心情极为复杂。
马元保是古港村的村委会主任,当时他也在新墙河堤上坚守,他清楚地记得,14年前的那个夏天,这条堤坝就曾经因为水位过高,而在无奈中被扒口分洪,当时他的老父亲还健在。
马元保:政府的领导去转移,那个堤还没有溃的时候,我爸爸在家里吃饭,政府的领导来一次、两次、三次都不走,那个领导没有办法,他说这怎么行呢,把那个饭给扔了,(我爸爸)躲到那个楼上,拿门上钥匙,把门锁上,再到里面进去把门拴住,人躲到楼上不走。
记者:这么坚决啊!那你有没有劝过他呀?
马元保:我劝了他不听。
记者:当时多大岁数啊?
马元保:当时有71了,他说家里东西都没有,我人留着也没用,就不走。
记者:那最后呢?
马元保:最后还是把他搞走了,几个人抬走。
今年,古港村所在的新开镇组织了抢险力量,对新墙河堤坝出现的几处险情,进行了处理,暂时排除了溃堤的风险。但是人们心里都明白,如果洞庭湖的水位持续上涨,险情将难以控制。
记者:根据你的经验作一个判断,假如说水位再高一些,或者说高水位的浸泡时间再长一些的话,会是什么后果?
吴治国:水位再高一些,那这个堤肯定得垮。
据了解,古港村在近年实施了“退人不退田”的半退垸政策,村民们的住房都已经搬迁到相对安全的高处,但低洼处数千亩良田,仍旧在继续被耕作。
毛红波:如果是溃了坝,那整个来讲,那个损失是不可估量的。第一,大堤决口以后,这个洪水来得很猛,来得很猛的话,这个垸子里面一共有3000亩,那么就几百亩水冲沙压以后,这个要恢复五六年,甚至10年都难以恢复,那这个田基本上是荒废了、没用了。
记者:不光是淹了一茬庄稼的问题,地也被毁了。
毛红波:对,地被毁了这是一个。第二个呢,这个如果进了洪水,整个对这个垸子的居民也好,其他设施也好,包括道路,都是一个很大的破坏。加上这个堤决口以后,这个堤要把它维护、把它修起来,也是一大笔的资金。所以这个损失和这个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
在古港村的危机面前,人们也将希望寄托在了距这里直线距离超过300公里的三峡大坝身上。
记者:那毕竟三峡工程是整个长江流域最大的水利枢纽,也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个水利工程,大家期望它影响的范围能够起的作用更大、范围更广。
郑守仁:我们国家在近二十年实施了水土保持、防治石漠化、退耕还林、长江防护林带的建设,实施了这些,所以在实际上,上世纪90年代开始,三峡上游入库的进入河道的泥沙在逐年趋于减少。再加上近十几年上游干支流建了一些梯级电站、水库,所以三峡的入库泥沙是大量地、显著地减少。
记者:比预计的少了多少?
郑守仁:比预计的就是讲只相当于预计的百分之三十九,等于少了百分之六十。
据了解,在三峡水库的最初设计中,以减少荆江的防洪压力为主要目标。对于是否为城陵矶预留防洪库容,曾经有过争论。反对者表示,若要保障洞庭湖区的防汛安全,三峡水库就需要多蓄几十亿立方米的上游来水,而这在水流趋缓的库区会加速泥沙的淤积,或可能导致三峡大坝的有效使用寿命缩短。但也有意见认为,三峡水库投资巨大,应该充分发挥其防洪功能,让更多的人受益。
郑守仁:后来就是在三峡工程2003年蓄水之后,我们又进行深入研究,再加上考虑上游干支流也再建一些水库,可以对城陵矶、对洞庭湖这个水系也可以进行防洪补偿。后来2009年就是我们研究出台编制了一个《三峡水库优化调度方案》,报国务院批准,2009年10月由水利部颁布实施。
记者:那么20多座水电站可以一起来联合调度这个情况,对您来说算不算一个意外的惊喜?
郑守仁:原来我们三峡的防洪库容,从145汛限水位到155(米)就这10米,有56.5亿库容对城陵矶的防洪补偿。现在考虑上游联合调度了,我们又可以帮三峡水库水位又可以从155升到158(米),又增加了3米的防洪库容。这个3米不到20亿(立方米库容),那就是有70几亿的防洪库容可以对城陵矶补偿,来减轻洞庭湖水系的防洪压力。
2016年7月6日,城陵矶水位上升到了34.47米,距离保证水位只有8厘米,而新墙河沿岸险情不断。
记者:那个时候对你们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形势?
凤飞:那基本上全县所有的堤垸就是险情频发,到处告急。
记者:假如说洞庭湖整体的水位能够降0.5米的话,对这一带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凤飞:洞庭湖降0.5米,我们这一带基本上也跟着降0.5米,这个堤防的压力就减小很多,那险情什么都基本上有的就消失了,险情就由大变小了,有的就消失了没有了。
7月6日,长江水利委员会决定对城陵矶实施补偿调度方案,这种补偿调度方案是为了防护距离三峡水库较远的地区。在考虑区间流量变化的情况下,通过控制三峡的泄量,降低较远地区的水位。
陈桂亚:所以我们后面就实时地调整了三峡的下泄流量,从三万(立方米/秒)左右调整到两万五(立方米/秒),就是6日做出来的这个调整。到了7号上午一看,上游的雨很小,基本上是中雨的级别都到不了,那怎么办,下游防洪形势到7号就很紧张了。所以说,我们为了减轻中下游的防洪压力,把从7号上午10点半就让三峡水库的下泄流量从两万五减到两万(立方米/秒)。
记者:那三峡这种拦蓄洪水,对你们这一带影响是什么呢?有什么图表可以显示呢?
陈伟力:是这样你看我们这样从这个地方开始,我们所谓的最低水位145.84(米)开始,到我们现在156米,这个区间三峡水库大概拦蓄了接近60亿方水,这个就是20来天时间拦蓄了60亿方水,那么意味着这一段时间为我们这个长江中游地区和洞庭湖区域就减少了洪量,进入洞庭湖的洪量,相应地降低了我们的水位。
随着三峡水库减少下泄流量,洞庭湖水位稳步下降,新墙河堤坝得以保全,古港垸避免了被扒口分洪的可能,在这条堤坝上坚守多日的人们,终于放下了那颗悬着的心。
毛红波:所以这个还是很有好处的,它主要是三峡蓄水以后,它是分泄洪的时候就考虑到我们下游,我们下游的话水位较高的时候,它那里就把闸关了或者泄得很少,这样对我们是一个缓冲的作用,所以给了我们这个大堤一个喘息的机会。
无论是荆江还是洞庭湖,在这个夏天都真切地感受到了三峡在洪水到来之时所发挥的作用,但与此同时人们也看到,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局部洪涝灾害依旧频频出现。于是,针对三峡的质疑和由来已久的争议再次成为舆论的焦点。那么关于三峡,它的防洪作用到底有多大?在层出不穷的各种声音中,究竟哪些是正解,哪些又可能是误读呢?
张海光是监利县棋牌乡高潮村的村民,他家里有70亩围垸,养殖小龙虾和大闸蟹。每个早晨,张海光都要划着小船去查看围垸里的情况。
张海光:垸子里面就从6月30日开始下大雨了,就一个多星期,这个水已经有的快漫堤了,都是以后排出来的。水一大了以后,它(小龙虾、螃蟹)有那个生病的,各方面的防疫、各方面都跟不上来,这个养殖的死亡都有影响,都很大。
记者:所以今年收入恐怕会减一些。
张海光:还减蛮多,今年看看能不能到正常年景的百分之三十都不错了。
和高潮村里大部分村民的围垸一样,张海光的围垸与洪湖之间只隔着着一道堤坝,如果水位继续上涨,洪湖水将可能漫过堤坝,这是张海光和村民们最担心的事。
记者:老百姓有这个议论吗?就是说你看这个三峡工程都修好了,你看到这儿,我们这个湖里该涨水还是得涨水,这样的声音有吗?
张海光:基本上老百姓都比较清楚,他知道这个水不是这个三峡那边修大坝或者外江引发的水,基本上都有这种概念,这基本都是内涝造成的。
李春发是棋盘乡的乡长,这段时间洪湖的汛情让他有点疲惫不堪。
记者:这院子里面怎么往外流水啊?
李春发:是洪湖外围啊这个水位很高了,超过了堤身。
记者:那边就是洪湖了?
李春发:嗯,那边是洪湖。
记者:这等于洪湖边上一栋房子?
李春发:就在洪湖这个堤上面的。
记者:洪湖水经过房子这么流下来的?
李春发:是的。
据了解,高潮村原来叫东港子村,上个世纪50年代,由于村里上报的水产产量很高,因此被树立为“掀起社会主义建设新高潮”的典型,更名为高潮村。70年代村里开展围湖造田运动,这条堤坝就是在那个时候人为修建的。现在高潮村的村民都居住在这条堤坝上,外侧是洪湖,内侧就是水产养殖的围垸。
李春发:现在水位是26.95米,离保证水位还差0.02(米)。
记者:也就是还差两公分就到保证水位了?
李春发:差两厘米就到保证水位了。
记者:这个情况从历史上(怎么)看?
李春发:1996年啊,这个堤从承受过27.16米,那时候已经把堤冲开了,漫过了堤,都已经把我们这个地方(变成)一片汪洋了。
李春发介绍水产养殖是高潮村的主要经济来源,每年小龙虾和大闸蟹给高潮村带来的户均收入大约在20万上下。现在距离收获只差一个来月的时间,如果堤坝再被洪水冲开,那么高潮村将损失惨重。眼下,村民们加强了对堤坝的值守,同时不断加高子堤。
记者:你们有没有担心的?
村民:有,担心的就是溃口了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因为溃口了之后,首先第一,自己一年的所有的投资就全部完了;第二,家里面全部要进水、淹水,然后怎么办,所有的老人小孩怎么办,这就是我们所担心的。
由于高潮村所处的地理位置与长江干流并无关联,这一次三峡确实难以发挥作用,据乡长李春发介绍,他们在几天前就已经将村民们从低洼地带转移到安全区域,在对堤坝严防死守的同时,村民们心里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李春发:这两手准备是什么呢?我们想的是人力不可抗拒的自然灾害的时候,假如水急速上涨,河床的水位就是洪湖水位急速上涨,它到27.2到27.3(米)的时候,那我们就人力不可抗拒了,就有可能出现漫堤和溃口。
高潮村所面临的困境也是今年入汛以来,长江中下游地区局部内涝频发的一个缩影,在1998年特大洪水发生后,长江干流堤防的建设得到加强,三峡水库及上游水库群的联合调度也确实缓解了干流的汛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长江流域就能免除降雨带来的全部问题。
金兴平:我们从6月30号以来统计到7月13号,整个我们水库的拦蓄的洪量是97个亿立方米,三峡在里头起了骨干的、核心的作用,它拦蓄了30亿立方米的洪水。那么换句话说呢,就是如果这些水库没有拦蓄,那么我们今年面临的情况是一种什么情况呢,我们可能从7月5号城陵矶就会超过保证水位。那么我们算了一下,通过这个水库的拦蓄,如果我们要想按照我们这个长江的洪水调度方案,要想把这个水位控制在保证水位以下,那么城陵矶附近我们需要分蓄洪水30个亿立方米,就是说这30个亿立方米就相当于什么呢,就是我们需要动用钱粮湖蓄滞洪区和大通湖这两个蓄滞洪区来安排这30亿的水,才能够使得我们城陵矶的水位会控制在保证水位以下。那么这两个蓄滞洪区有50多万亩耕地,有38万人,就是如果我们要动用这两个相当于50多万亩耕地就要被淹没了,我们同时要把这38万人要转移安置。所以说我想的话,通过这几个数字,就可以很好地反映这一次水库、三峡,特别是大家关心的三峡水库有没有对咱们今年的防洪起到作用,可以这么说长江流域亿万人民群众,从这个农耕文化开始就是与洪水搏斗当中,逐渐这么发展起来的。我们最早发现两千多年前,就开始修筑这个堤防,希望洪水能够归潮,能够通过河道安全地宣泄入海,这是人们的愿望。所以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形成了目前的这种长江中下游的河网体系。人们在不断的这种发展过程当中,为了自身的一些发展的需要,我们把以前的一些湖泊,或者以前的一些这个河流,我们可能利用了,但是这种利用是在跟洪水在争地方、在争地盘,那么发展到一定的时候,可能我们就会受到洪水给我们的教训,总的来说我们希望做到人水和谐,大家能够自然地、和谐地在这块土地上能够得到更多的发展。
7月26日,长江水利委员会发布信息显示,长江中下游干流各主要站水位在7月底之前陆续退出警戒,洪湖边的高潮村村民们仍在坚守,力保围堤的安全。
原标题:2016洪峰过三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