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具有计划色彩的电煤，另一边是完全放开的市场煤。16年来，煤炭市场的这两条主线不断交织缠绕，以拧成麻花般的形态向世人展示其中的无奈。
然而，这种利益纠缠注定会随着改革的步伐而被厘清。2012年12月25日，《国务院办公厅关于深化电煤市场化改革的指导意见》出台。2013年起，执行了十余年的重点电煤合同正式成为历史，电煤价格得以实现并轨。
然而，“市场煤、计划电”，煤和电多年剪不断、理不清的恩怨，能否一招化解?煤炭市场化的改革已经初步完成，电力市场化的改革是否将紧随其后? 在电煤价格双轨制退出历史舞台的背景下，麻花能否变为钢丝共同发展，还是继续纠结不休争吵不断?
煤企：并轨积极推动者
在煤炭行业高速发展的黄金十年，令煤炭企业不太爽的事情非重点电煤合同莫属。尽管重点电煤合同出台的初衷是为了保证重点电厂煤炭供应，使电厂不至于因为煤价太高而发不起电，却导致了市场机制的受限。这也就造成了政府费心费力撮合的重点电煤合同，实际兑现率大打折扣。
曾力推电煤并轨政策的前煤炭工业部副部长濮洪九对此表示，“以前煤炭企业生产出来的煤炭，同样的成本、同样的人力，市场价出来一吨煤卖800元，合同煤只能卖600元，煤炭企业就会不平衡，都是一样的煤，为什么有价差呢?现在很多煤炭企业都是上市公司，股民也不干。这样做极不规范，中间还有很多人掺和这事。所以，煤炭价格双轨制造成了很多问题。”
巨大收益面前，煤炭企业是并轨的积极推动者。
因此，电煤价格的并轨政策一出，煤炭行业一片赞扬之声。尤其是一直以来执行国家重点电煤合同的大企业、大集团，受政策影响最为直接。
据介绍，国内的几大煤企都是合同煤的大户，神华集团每年产量的一半是合同煤，中煤集团为40%，兖州煤业为三分之一，比重都非常大。其中神华的合同煤价格比市场价低70元左右，兖州煤业更低，差额高达100元。
业内专家表示，电煤价格的并轨等于直接为这些企业带来了巨大收益。如今煤炭行业处于调整期，取消电煤价格双轨制赋予了煤炭企业完全的市场行为能力，有助于缓解煤企的困境。
中投顾问能源行业研究员周修杰向《国企》记者表示，煤价的市场化是煤炭行业下一波涨势的“助推器”。双轨制煤价的消失必将加快国内煤炭行业的市场化进程，煤价的波动幅度会有所加大。
虽然并轨是大势所趋，煤价也不可能一直处于低位，然而，煤炭行业还是充斥着一些忧虑。
随着2012年煤价的下跌，不少重点电煤合同价格已经和市场价格出现倒挂。尽管以前一些煤企总是抱怨远低于市场价的重点合同煤的存在使他们利润大幅减少。然而，在煤价低迷的时期，重点电煤合同还是会让一些煤炭企业怀念。
在煤炭业内人士看来，重点合同煤其实标注了市场煤价的底限。在煤价“跌跌不休”的2012年，重点合同煤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煤企的订单，并且一些订单的重点合同煤价略高于市场煤价。一旦没有了市场底价，煤价会不会继续下跌成为一些煤企担心的话题。
“如果没有国家重点电煤合同的保障，电企们就可以自由选择谁为其供煤。一些小煤企们为了争取客户，可能会激烈竞争，甚至是低价恶炒，这对于煤炭企业很不利。”一位煤炭企业高管对记者表示，在煤、电双方谈判中，对煤炭价格起影响的主要还是煤炭企业本身的大小和实力，规模大并且资源储量丰富的，在谈判中就能占据主动，一些规模较小的煤企无疑会处于不利位置。
电企：难言不再巨亏
不同于煤炭企业的“心忧炭贱愿天寒”，火电企业受“煤超疯”毒害太长，期望低煤价持久稳定。
煤和电在中国是关系紧密的两大行业，多年来却上演着此消彼长的大戏。由于体制不顺，煤炭行业的黄金十年，却是火电企业从亏损走向巨亏的十年。与之相反，煤价开始下跌的2012年，恰好又促成了火电企业的盈利状况改善。可以说，近年来，火电业务已成为了发电企业亏损的大头，以火电为主的企业更是苦不堪言。据统计，2008年到2011年，五大发电集团大约亏损921亿元。
取消重点电煤合同，相当于火电企业的国家保护政策不复存在。有关部门测算，电煤价格并轨全国火力发电成本将增加200亿〜300亿元。在电价尚未放开、电力体制改革急需深化的格局下，一些电力企业对电煤并轨后的煤价走势忧心忡忡。
“电煤价格并轨对部分发电企业来说，弊大于利。”华电集团政策与法律部主任陈宗法表示，发电行业对并轨心情复杂，担忧较多。多数企业主要担忧政策不配套，运力不保障，煤价再涨，煤电联动再落空，电力市场继续恶性化，以及刚得以喘息的发电企业又再度返亏。
周修杰告诉记者，短期来看，重点合同电煤价格消失后，煤价会有所上扬，火电企业生产成本会大幅增加，这将给其营收增长造成巨大压力。本来就身处逆境的火电企业将面临更严峻的挑战。更为糟糕的是煤价并不稳定，如果反弹回一个高位，更难扭转发电企业本就存在的巨亏损。
据介绍，电煤消费占煤炭消费总量近60%，由于前期煤炭价格狂跌，加之并轨消息的利好，从各地2013年煤炭订货会传来的消息是，煤企在谈判中要求涨价。记者获悉，山西省内大型煤炭企业如大同煤矿集团、山西焦煤集团、阳泉煤业集团、潞安矿业集团等已经召开用户座谈会。最终，电煤价格略高于2012年重点合同价，但低于现行市场价。但由于目前煤炭库存依旧很高，且需求不振，电企方面坚持要求降价。某电企负责人表示：“双方僵持不下，即便签了合同，也基本是有量无价。”
煤炭资源在未来仍是我国主要能源产品，经济企稳回升后煤炭需求量必然会有一定上升。“不过，煤价长期走势尚不确定，煤炭行业整体行情与宏观经济有密切关联，电煤并轨对火电企业所造成的长期影响还有待观察。从短期内来看，很难简单说电煤价格并轨有助于改善电企的巨亏。如果还如往年，煤价疯涨，电价难以相应调整，巨亏也在意料之中。”周修杰表示，这对于保障中国电力供应，维护发电积极性、逐步破解电荒等，有百害而无一利。
“电煤并轨”倒逼“煤电联动”
为改善火电企业巨亏状况，国家提出了煤电联动的应对举措。不过，考虑到宏观经济调控等因素，煤价上涨，电价却迟迟未动。业内人士坦言，以前的矛盾并没有消除，电煤价格实现并轨后，煤电顶牛的矛盾可能再次被激化。
可喜的是，并轨方案提及的煤电联动的重启或许能为电企分担一些后顾之忧。“电煤并轨不失为煤电联动的倒逼机制。”能源专家林伯强向记者表示，煤电联动是这次改革的最大亮点。煤价成本可以向下游传导，给电力投资一个确定性的收益保证，这对引进民资和保证今后的电力供应很重要。
在中电联政策研究室主任沙亦强看来，目前的煤电联动机制仍然是一个过渡性措施，是一种行政性的硬性规定。煤电联动周期从6个月延长到1年，对发电企业不利，成本负担将加重。目前发电企业亏损严重，挖潜空间越来越小，即使消纳煤价波动的比例降到了10%，发电企业的压力还是很大。“对于煤电联动，现在方向有了，问题是怎么操作和落实。要尽快出台实施细则，最好加入一个什么条件下不执行煤电联动的条款，明确不执行的条件是什么，需要谁批准。”沙亦强表示。
还有，一旦煤价波动剧烈，势必触发未来煤电联动的启动条件。假如煤价每年都上涨5%以上，电价却未必每年都上调。如果终端销售电价难以上调，煤电联动还可能遭致电网企业的反对。
在电网企业内部人士看来，一旦电煤价格大幅上涨，发电企业要求启动煤电联动，直接受损的将是电网企业的利益。
对发电企业而言，提高上网电价即能解其燃“煤”之急，而上网电价由政府掌握，调整相对容易。电网企业要传导这部分成本，则要面对电力用户，而居民用户电价的上调并不太容易。现在水、天然气价格都在上涨，如果电价再上涨，通胀的压力就会加大，政府考虑提高电价的顾虑就会加大。
对于煤电联动来说，更大的考验还在于执行。煤炭专家李朝林说，未来煤炭价格如果再次暴涨将考验电煤市场化和煤电联动。煤电两方继续扯皮的可能性将继续存在。
此次并轨方案在电煤价格放开的同时还留了临时干预这个“小尾巴”。如果煤价波动还如前几年一样大起大落，现在放开管制的进步，则可能演变成频繁干预的倒退。
业内专家则表示，电煤价格双轨制的取消，意味着同为国企的煤企和电企不必再为所谓的重点合同煤价格相互“掐架”，而是拉起手来商讨如何合作共赢。在电力体制改革短时间内难以取得成效的背景下，煤电合作而非顶牛才是正确之选。“保护煤炭”，“保护电力”都不对。在陈宗法看来，这就要求在煤电企业层面，能真正打破煤电界限，构建煤电产业链，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煤电融合、综合发展的能源集团的新格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