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家外资全资电厂十年磨难

当外资投资中国电厂开始退烧时，福建太平洋电力公司（下文简称太平洋公司）的十年历程，或许能让曾经纷至沓来的资本更加理性地对待这一领域。 
　　2003年的圣诞节，对中国第一家外资电厂———福建太平洋电力公司总经理提姆·戴利和商务经理曹晓强来说，是一个难得的轻松假期。 
　　因为就在圣诞的前夕———2003年12月12日，经过三年的艰苦谈判，该公司与福建省电力有限公司（下文简称福建电力公司）最终就湄洲湾电厂项目问题达成共识，签署了《一揽子框架协议（补充协议）》（文中简称《协议》）。 
　　因就电厂的商业运行条件和日期、电价测算中涉及到的总投资、折旧期限、运行成本、煤炭价格、电量等发生争议，太平洋电力公司与福建省电力公司之间的谈判在海外颇受关注。 
　　2002年，受国家电力公司综合计划与投融资部的委托，国家电力公司动力研究中心对此项目做了一份调研报告（以下简称《调研报告》）。《调研报告》则认定，“在项目建设中，外方擅自修改设计节省投资，致使电厂在技术上难以达到商业运行的条件”。 
　　这场旷日持久、各持一词的谈判，终于在2004年到来之前以双赢的形式尘埃落定。 
　　布子湄洲湾  
        湄洲湾电厂，由香港力宝集团、美国国际电力公司、美国艾尔帕索能源公司和亚洲开发银行合资组建的福建太平洋电力有限公司投资兴建，投资7亿美金，股权比例分别是25％、45％、24.8％、5.2％。其运营采用国际流行的BOT方式，项目总装机容量240万千瓦，第一期工程为72万千瓦。 
　　据知情人介绍，电厂当初选址湄洲湾，原因之一便是看重于此地的发展前景。 
　　湄洲湾北岸经济开发区，是1996年经福建省人民政府批准成立的省级经济开发区，位于莆田市东南沿海，与台湾省隔海相望，是海峡西岸经济繁荣带的交汇点。 
　　依当初的规划，到2005年时，此开发区将建成三个中心（南方粮食储运中心、船舶修造中心、电力、液化气供应中心），三个基地（石化生产基地、轮胎生产基地、电子工业基地）。而电厂将是开发湄洲湾动力配套的龙头项目。 
　　2004年的1月，记者造访此地时看到，尽管公路、电力等基础设施已经完成，但出现在眼前的仍是大片的储备用地，而不是计划中林立的厂房。 
　　追溯历史，在1993年9月，经国务院批准，国家计委以计外资【1993】1643号文批复湄洲湾电厂项目的申请。国家电力公司动力研究中心的《调研报告》这样定义了建设该项目的背景，“湄洲湾电厂是在缺电的情况下审批的”。 
　　1993年，包括福建在内，中国的经济正处于一个快速发展的时期，作为基础产业的中国电力工业，当时也正面临着尽快突破瓶颈制约的任务。八届全国人大明确提出了“五年新增装机容量6500万千瓦”的目标。为解决缺电的燃眉之急，原电力工业部提出了“依靠改革建立投资机制，多渠道筹集电力建设资金”的思路。 
　　一业内人士称，在获得计委批文后，湄洲湾电厂因融资问题，未能及时建设。1995年，项目公司要求调整股东构成和项目总投资，再次要求建设。1996年11月，国家计委再次以计外资【1996】2632号文对该电厂项目总投资及电价等问题做了批复，但该项目仍没有按时开工，直到1998年5月项目投资方与外资贷款银行签署融资文件后，项目才得以正式开工。 
　　开工后，该项目进展顺利，分别于1998年、1999年获得《国际金融周报》“年度最成功的融资项目”及柏克德全球优秀工程奖。 
　　2000年9月16日，该电厂1号机组开始并网调试。这时，按原先的协议，到了太平洋电力公司与电力公司商定最终的上网电价的时候。 
　　分歧在这时出现了。 
　　电价僵局  
        当初项目批复时的电价是多少，因涉及商业机密，谈判双方均不愿透露。但2002年11月29日《国家计委有关疏导福建电价矛盾的通知》（计价格【2002】2624号）出现这样的字样：你省新建成投产的湄洲湾电厂、后石电厂的上网电价，同意按你省与有关投资方达成的协议，暂分别按每千瓦时0.4185元和0.3861元执行。 
　　而该通知同时确认的该省其它火力发电企业上网电价为：（含税，下同）每千瓦时分别为：华能福州电厂0.365元，嵩屿电厂（现厦门华夏国际电力发展有限公司）0.4032元，漳平二厂0.3816元，恒发电厂0.3978元。 
　　《调研报告》也认为，“（太平洋电力公司）在机组没有达到商业运行的条件、对电网安全稳定运行构成严重隐患的情况下，对方于2001年8月1日正式商业运行。” 
　　一位省电力公司的工作人员向记者证实，“他们试运行时频频跳闸”。 
　　对此，太平洋电力公司的总经理提姆解释，“在调试过程中出现一定的波动是正常的。这里有技术标准的差异，而且福建本身的电网过小，一旦出现机组不稳定，便出现功率缺额。但责任不能完全归咎于独立电厂。” 
　　但是最后，太平洋公司以0.365元每千瓦时的试运行价供电。双方都不愿谈为什么上网电价会与原批复电价产生距离，但据电力系统内部一份《调研报告》（简称《报告》）的数据显示：由于项目上马和经济发展速度没能很好结合，福建省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集中上马了一批电力项目，截止到2002年底，总装机容量已达1352万千瓦。这样，在2000年后福建电力供应出现了“暂时过剩”。 
　　据悉，2000年，省内60万大型火电机组平均年利用小时数只有4000小时。以台商王永庆投资37亿美金建设的后石电厂为例，虽然合同规定年发电小时为5300小时，但由于市场的制约不能兑现，不得已，经福建电力公司与投资方协商，达成了三项上网原则：一是不超过福建电网的最高负荷要求；二是发电小时以同类设备的平均利用小时数为准；三是坚持水电优先。 
　　但福建的水电资源开发利用率已接近60％，远高于全国20％的平均水平。目前全省水电装机容量651万千瓦，占总装机的48％。一旦雨量充足，与环保价廉的水电相比，价格高昂的火电便显得高处不胜寒。 
　　此时此境，情势变更，谈判进入僵持阶段。 
　　太平洋公司一边以0.365元每千瓦时的试运行价供电，一边开始积级按对方所提要求进行技术整改，但关于电价的谈判仍在继续。 
　　而福建省电力公司，在谈判过程中也抱以解决问题的诚意，屡屡做出友好的回应。为解决太平洋公司还贷之虞，电力公司主动采取提前支付用电款。省里有关领导也出面协调，以纾缓公司的资金压力。 
　　经过20多次的谈判、协商，在双方的共同努力下，2002年5月9日，福建电力公司与太平洋公司在上海就解决湄洲湾电厂项目问题形成共识。同年9月13日，双方就解决湄洲湾电厂项目有关问题签署了《一揽子框架协议》。这标志着谈判取得了重大进展，对双方今后长期友好地合作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但关于最终电价仍未敲定，谈判并没有结束。 
　　利润压缩2003年，福建全省电网的主要水库流域平均降雨量、入库流量锐减，同比分别下降约60％和70％。水力发电量大幅下降，造成全省发电量在用电高峰时严重不足，电网不堪重负。在供电较为紧张的情况下，用电却出现快速增长。7月12日，福建省下发了关于紧急限电的通知，并开启所有火电、燃油机组。 
　　记者在福州采访时，虽是临近元旦且逢全国煤炭订货会议召开，但夜里却看不见一丝霓虹灯的色彩。“我们福建是阶段性缺电省份，现在正是缺水季节。”省电力公司计划发展部的一位官员解释这种现象。 
　　而在2003年9月28日，福建省电力公司正式并入华东电网，成为华东电网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福建电力自此不再是“孤岛”。根据国家电网公司的决定，2004年1月1日起，原由国家电力调度通信中心调度的500千伏福双I、II线全部移交华东电网调度管辖。此举彻底解决了福建电网“小网大机”的问题，福建电网可以更顺畅地将本省富裕电量向包括上海、江苏、浙江、安徽在内的华东电网输送。
　　此外，2003年的全省电荒揭开了“电力过剩”的假象，据该省电力系统内部分析：由于“十五”期间福建省用电需求增长将超过10％，按此速度估算，即使不考虑向华东电网送电，到2005年，福建省仍将出现部分用电高峰时段和局部区域缺电局面，届时该省电力短缺的矛盾将再次显现出来。 
　　或许用电环境的改变，加之双方的共同努力及良好沟通，为双方最终的双赢提供了必要前提，2003年12月12日，双方最终达了共识，签署了关键性的补充协议。 
　　面对最终敲定的电价，太平洋电力公司的财务总监李华达用食指与姆指比出一个空间，“我们以前的利润有这么多，现在只有这么多”，说着他将手指迅速地向一起压缩。 
　　为了降低电价，太平洋电力公司已着手从三方面来调低运行成本：将进口燃煤转为国产煤（此项已完成）、与运行维护商重新谈判维护价格、将贷款银行由境外银行转向国内银行。 
　　面对记者的问题：“你觉得中国的电力建设还会吸引外资吗？”提姆回答道：“其实类似30万千瓦的机组的电厂并不一定需要外资来建设，毕竟中国已有自己的建设能力，中国国内资本也日见充裕。而且投资电厂的利润率在各个国家都是不同的，国际电力公司在土耳其、埃及的同类项目利润率比本项目要高，但在美国、澳大利亚的一些同类项目利润率却低于本项目。”　　“我们的电力建设并不强调谁来出资，无论是外资还是民营资本还是五大电力公司，我们都一视同仁。”福建省计委基础产业处潘乙凡处长给出了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