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源央企重组整合的研究和思考
周丽莎
（清华大学中国现代国有企业研究院研究总监）
2020年11月召开的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十六次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新时代推进国有经济布局优化和结构调整的意见》，进一步推动国有经济布局优化和结构调整。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深化国资国企改革，加快国有经济布局优化和结构调整，推动国有资本和国有企业做强做优做大，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党的二十大报告赋予国资央企新使命、新任务，为中央企业重组整合指明了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
一、能源央企重组整合现状
国企改革三年行动开始以来，中央企业涉及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和国计民生领域营业收入占总体比重超过70%，传统产业加速转型升级，优势产业集群加快布局，国有资本配置效率和功能稳步提高。党的十八大以来，先后有27组49家央企实施战略性重组，新组建了中国航发、国家管网集团、中国电气装备、中国物流等企业，国资委监管的央企数量从10年前的117家调整至目前的98家。在能源领域，央企未来新能源业务将逐步向新能源主业企业和优势企业集中。要重点布局新能源高端装备产业，大力发展大功率海上风电、高效光伏发电等清洁能源装备和新能源汽车等应用终端体系，推动新能源产业成为我国经济增长新引擎。截至2022年底，我国新能源装机规模达7.6亿千瓦，稳居全球首位，发电量占比稳步提升。其中，央企已成为新能源产业发展主力军，近年来，约有半数央企进入新能源领域。以生物质项目重组整合为例，国家电网有限公司与国家电力投资集团的生物质发电项目标志着国家电网将国能生物正式划转国家电投。此外，中国华能与中国海油、中国建材、中国船舶等13家中央企业开展集中签约，涉及22个光伏发电和风电项目，这是近年来中央企业新能源领域中涉及范围较广、项目较多的重组整合。观察这几次央企能源专业重组整合可以发现，围绕“突出实业、聚焦主业、做精一业”目标，从“进、退、整、合”四方面，能源央企重组整合加速推进，风电、光伏发电、生物质发电、水电等多个可再生能源领域陆续成为重组整合的重点对象。
在石油和煤炭领域，重组整合推动了上下游企业协作。2020年，国家管网集团通过市场化方式收购三大石油公司相关管道资产，打破我国油气干线管道主要由三大石油公司实行上中下游业务一体化经营的传统格局，提升互联互通水平，推动具有中国特色的“X+1+X”油气市场运营机制和“全国一张网”新格局初步形成，有效保障了我国油气能源安全稳定供应。此外，中煤集团与国家电投在煤电项目领域开展的重组整合同样备受关注。这起重组整合涉及的电力装机规模将超过1000万千瓦，是近年来国内煤电领域涉及资产数额较大的合作项目。
二、能源央企重组整合的主要模式
在推进能源央企重组整合过程中，根据不同的划分方式，有多种重组整合模式。
按照重组整合的产业布局划分，重组整合分为横向重组整合和纵向重组整合。横向重组整合通过业务板块内部深化重组整合，协同效应充分释放，为提升市场竞争力、参与国际并购打下坚实基础。例如，国源公司重组整合了10家中央企业煤炭资源，涉及煤炭产能约2.8亿吨、资源储量约630亿吨、资产总额超1400亿元。纵向重组整合围绕产业链重点环节，充分挖掘纵向重组整合的资源和机会，通过纵向重组整合补链稳链强链，提高产业链供应链韧性，不断向产业链价值链高端发展。由于我国煤、电产业制度设计问题，煤、电产业的交易环境不够理想，纵向交易成本较高。因此重组整合煤、电产业资源，实行一体化战略，是煤、电产业最优选择之一。例如，国电集团与神华集团合并重组为国家能源投资集团、山东能源集团与兖矿集团合并重组为新的山东能源集团、中煤集团与国家电投煤电项目重组整合，合并有利于消除煤电“顶牛”现象，从源头上解决“计划电”与“市场煤”存在的天然矛盾。按照重组整合要素划分，重组整合可分为市场重组整合、技术重组整合、管理重组整合、基础设施重组整合。市场重组整合重点培育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虽然我国中央企业大多在国内处于行业老大和“龙头”，但在国际市场上的话语权仍不够，软实力还不强，成为我国企业国际化发展的短板，通过重组整合，有利于缩小同国际巨头的实力差距，提升国际市场上的话语权和议价权。技术重组整合的目的就是要发挥创新的规模效应，提升央企的创新实力、技术研发能力、产品开发水平，攻破“卡脖子”技术，最终增强企业的国际市场竞争力。管理重组整合旨在减少企业管理层次，优化企业组织结构，实现提质增效，管理重组整合带来的两大红利即是投资效率提高和经营成本降低。基础设施重组整合提升了企业间互联互通水平，是从根本上减少重复投资的有效手段，极大地提高产业的集中度和经营的总规模，有利于实现产业的一体化、生产的专业化和管理的精细化。比如组建成立中国铁塔股份有限公司，运营三大电信运营商的通信铁塔等基站配套设施；组建成立国家石油天然气管网公司，推动油气“全国一张网”格局形成。
按照重组整合双方企业所属层级划分，重组整合可分为央企协同联动、央地融合发展。央企间协同联动旨在补齐发展短板、形成集群优势。比如中国电气装备与国家电网、兵器装备集团的重组整合项目，在业务、科技等领域开展多种方式合作协同。央地融合发展旨在引领发挥各地区比较优势、推动形成区域高质量发展新格局。比如中国中化与海南地方国企开展专业化战略资源合作，有利于中国中化优化产业结构，增强核心主业竞争力，对于促进海南省农业等优势产业发展、加快建设海南自由贸易港国家战略具有重要意义。
三、能源央企重组整合的意义
能源行业重组整合有利于解决央企之间的同质化竞争、重复建设等问题，让企业主责主业更聚焦、产业结构更清晰，从而进一步提升国有资本配置效率、优化国有经济布局结构。重组整合能够推动资源不断向主业企业集中、向优势企业集中、向“链长”企业集中，更有效率地利用和配置有限的资源。
能源央企重组整合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然要求。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作为推动经济社会发展和落实国家重大战略的“顶梁柱”和“排头兵”，能源央企必须率先转变企业发展方式，从偏重规模和速度的粗放型增长向更加注重质量和效率的集约型增长转变。当下制约高质量发展的主要原因，就是专业化水平不高、专业性不强，部分中央企业主业不够突出、资源配置分散、创新能力不强，甚至缺少核心技术。因此对于能源央企来说，无论是内部调整还是外部延伸，专业化都应当是必经之路，也是必须遵循的原则。通过重组整合，不断提升能源央企的专业技术能力和创新能力，才能真正发挥央企国民经济稳定器的作用，服务经济高质量发展。能源央企重组整合是深化国资国企改革、加快国有经济布局优化和结构调整、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的有效途径。重组整合直接推动国有资本向能源行业重要领域和关键领域集中，实现布局的优化。同时在行业资源重组整合后，更重要的是重组整合后企业的业务重构，围绕主责主业精耕细作、发挥产业链协同效应。要进一步细分子公司业务，实现“一业一企、一企一业”，即一类业务主要由一个子企业专门运营，一个子企业主要经营一类业务，推进实施统一运营模式、统一成本管控、统一营销策略，实现更加精专的“子产业”重组整合，提升企业核心竞争力。
能源央企重组整合提高产业集中度，使产业竞争更加有序、发展质量更高。能源央企应发挥好优势企业的主导作用，把优势企业打造成重组整合平台，引导资源向优势企业集中，提高业务重组整合能力。要按照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要求，淘汰落后过剩产能，提高品质，推动产业升级，在量和质上都实现1+1>2。要注重利用好各种资源，如盘活土地资源、调配人才资源等，支持横向重组整合。要着力培育一批主业突出、核心竞争力强的示范企业，对于在细分市场或行业有较强竞争力的企业（或大企业的某一板块），重点培育行业内专精特新的隐形冠军；对于大型集团公司，重点培育具有全球竞争力的世界一流企业。要推动地方国有企业按照业务板块实施重组整合，消除区域内无序竞争，培育与地方发展定位相契合的支柱产业。
四、能源央企重组整合的建议
（一）能源央企重组整合应充分发挥市场的主体作用
能源央企在重组整合中，要充分发挥能源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根据自身发展需要，自主决策、自主选择重组整合对象。政府要给予成熟合理的重组整合行政支持，对于重组后能够改善供给、科技含量高的上下游一体化项目、节能环保改造的项目建设予以支持。金融机构对于适应市场需求的煤基能源和清洁能源项目给予金融支持，加快重组整合的推进。加快能源企业的深度转型，单一的行业界限逐渐弱化，领先的能源企业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实现了和其他行业的融合。能源央企应将重组整合与转型升级联系起来，实现传统产业供给质量的提升，既要站在保障国家能源安全稳定供应的战略高度，充分发挥资源的丰富性、经济性、可洁净性和保障程度高的特点，又要依靠科技创新、依靠产业链的拓展实现转型发展。能源企业要实现向产业链上下游延伸，向综合能源企业转变，除了传统能源外，还可以投入到可再生能源发电、多能互补、智慧能源系统、清洁能源前沿技术研发等领域，实现向综合能源供应商的转型发展。可以通过合并重组、相互参股等方式，使能源企业走向多元化、绿色化、高端化。
（二）能源央企重组整合应完善相关资产定价机制
能源央企重组整合实践中，围绕标的资产定价的磋商，是并购双方谈判的核心实质。标的资产定价是否合理，是相关重组项目能否成功的关键性因素。在一般企业的兼并过程中，资产重组整合过程大体可分为两个阶段：分析资产属性和确定资产处理方式。分析资产属性可以从多维度进行考量：从企业绩效角度看，可分为高效资产和低效资产；从集团战略角度看，可分为与集团战略相匹配资产和不匹配资产；从未来市场的前景看，可分为潜力资产和无潜力资产。重组整合的目的决定了不同维度评估结果的权重，如组建管网集团等纵向重组整合中，重点关注的是资产的匹配性，也就是“厂网分开”“网运分开”等思路。对资产属性进行分析评估后，根据结果决定资产的吸纳或是剥离。
当前市场对资产定价的约束很有限，同时对定价是否合理以及是否公允判断不敏感，相关重组方极可能充分利用制度规则的漏洞来谋取不当利益。当前重组整合监管的重难点在于，对相关标的资产定价是否公正合理进行准确判断，资产定价模型的设计是否恰如其分，在对相关标的资产的购买选择上，对相关可能存在的具体风险因素能否充分了解，以及是否对公司经营产生重要的负面影响。要深入判断，是自身未充分尽责导致未发现相关问题，还是在信息上处于劣势、掌握信息不充分导致被相关方所欺骗，还是相关中介机构未充分尽责而导致具体的风险。
应注意的是，重组整合过程为分析评估资产属性、对资产进行更新或处分等操作提供了一个合理的契机，这些操作的常态化对于提高国有资产质量、提高资产收益率有着重要的意义。
（三）能源央企重组整合应强调整合后的实质性工作
能源央企重组整合不应只是形式上、规模上的简单相加，而应更加重视重组质量和重组整合实效，推动重组后的实质性重组整合工作，实现协同效应。通过重组整合实现生产经营效率的提高以及由效率提高带来的利润提高，重组整合企业应舍弃各自经营不善的部分，通过有机重组整合，使各企业有利部分优势互补，实现良好的经营协同效应。重组整合后提高企业财务能力、合理使用资金，通过重组整合可以将被重组整合企业中的闲置资金或者低成本资金集中，投资到重组整合后企业更有效益的项目中，使得重组整合后企业财务能力及资金使用效率提高。重组整合给企业管理活动带来效率提高，效率提高带来收益提高。通过企业重组整合，存在盈余的管理资源得以释放，存在缺口的管理需求得以补充，使得重组整合后企业的管理资源得以有效利用，提高管理效率。通过重组整合带来产业结构或专业协作水平的改变，由此产生利润增效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