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为征稿活动:“我所亲历的中国电力工业奋斗史”发布稿件,本文首发于中国广核集团2022年1月6日官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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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亚湾往事
作者:贾文阁
我算是一名资深核工业从业者,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毕业后被直接分配到了核工业某设计院从事电气设计。年轻人对八、九十年代没有概念,那是遥远的三十多年前了。那个年代大家开始有点积蓄,办公室的前辈们在讨论买什么牌子的电冰箱、彩电和音响。娱乐方面呢,齐秦在跟《外面的世界》较劲;苏芮《跟着感觉走》;郭富城刚刚热恋,急着表白《对你爱不完》;黎明约会被放鸽子,苦苦追问《今夜你会不会来》;张学友失恋了,肝肠寸断,与女朋友《吻别》;只有刘德华感情发展顺利,发誓要《爱你一万年》。
我刚毕业,报到后的第一项工作是学写仿宋字,那时候画图使用绘图板、丁字尺和硫酸纸,图纸上的文字要求使用仿宋字体。水平高的老师可以用刀片在硫酸纸同一位置刮三遍而纸不破,颇有些卖油翁“自钱孔入而钱不湿”的技能,让我们好生羡慕。办公室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画图时要戴上袖套儿免得汗水滴到图纸上。我当时呢,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虽囊中羞涩,但宿舍免费住,没有买房买车压力,倒也乐得逍遥,享受了几年无忧无虑的自在时光。
▲贾文阁(右)与法国同事合影
毕业后第四个年头,也就是1992年初,我阴差阳错地被派到了大亚湾核电站工作,从此开始了自己的核电生涯。事情是这样的,1992年初,大亚湾核岛安装承包单位二三公司因工作需求,需要增加翻译人员,到各单位包括我所在设计院请求支援,承诺待遇从优,收入丰厚。他们缺人我们缺钱,两单位一拍即合,设计院就拼命鼓励大家报名。那可不,要能被选上单位和个人按比例分成,双赢啊。我们院从事翻译和情报工作的悉数报了名,我呢,在设计院一直从事的是电气设计,本着重在参与,选上纯属意外,选不上也不丢人的心态参与了一下,谁成想最终竟通过了笔试和口试,搞得本人又惊又喜。于是乎,与其他三个同事一起火车倒汽车再倒汽车,晃晃悠悠来到了闻名已久的大亚湾核电站。
宿舍那些事儿
第二天下午抵达大亚湾核电基地,宿舍分配到了南苑(当时叫华兴营地)。刚放下行李就和几个高翻(我一起来的三个同事分别毕业于北外、上外和广外,英语水平那都是杠杠的)到了海边。站在材料码头,第一次面朝大海,我,一个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当时的感觉呀,怎么说呢,就是那种觉着应该特别激动但实际上却激动不起来的样子。想着整几句诗抒抒情吧,脸憋通红,除了“大海啊,你真XXX的大”也想不出什么好词儿。唉,没文化真可怕,书到用时方恨少啊,遂不了了之,打道回宿舍,去食堂打饭。
我们作为外聘专家,待遇比本公司职工略高,四个人一间宿舍。我同宿舍的除设计院同事小杜外,另外两个分别来自北京的一个研究所和太原的一家检测机构。小杜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专业,他看着确实很普通,穿着打扮一点儿不讲究,但他有一个同班同学却极不普通,谁呀,杨澜!当时杨澜正在主持央视《正大综艺》,如日中天,知名度颇高。她和赵忠祥配合默契,《正大综艺》成为中国家庭每周必追的综艺节目。平凡的小杜和无限风光的杨澜对比强烈,大家难免会好奇地问他,杨澜上学时就很优秀吗,她平时什么样儿,你现在跟杨澜还有联系吗?他总是摇头,人家是书香门第,老爸老妈都是教授,几乎没什么交往。现在差距这么大,早就不联系了。
▲贾文阁(左一)被派驻法国工作
来自北京研究所的老章酷爱游泳,每天下班后坚持在材料码头畅游1000米,风雨无阻。他每次游泳时总在心里丈量码头到对岸东山岛的距离,琢磨着怎么也要横渡一次。那年的8月,他还真的约了人一起横渡,据他说单程游了三个多小时,到对岸后实在是游不回来了,央求当地渔民用渔船给捎了回来。那时不懂得使用防晒霜,其后果就是脖梗、后背和大腿被晒脱了几层皮,每天得趴着睡觉,那叫一个难受,一个来月才基本恢复过来。估计横渡时太阳公公就一直在嘲笑他们:小样儿,不抹点霜啊蜜啊的就赤身裸体来挑战我,挺敢整啊,晒不死你!我想他皮肤应该是被晒伤了,但当时大家都觉得很勇敢,很酷。
来自太原的兄弟是文艺青年(当时这还不算骂人~~),尽管琴棋书画样样不会,但人家对浪漫气质的拿捏始终到位。有一次,他千辛万苦跑到很远的海边(可能就是现在的长湾)找到了“愿君多采撷”的南国红豆,寄了一大包给老婆。别说还真是立竿见影,老婆收到的当天晚上就打来长途电话,把他臭骂了一顿,说你个理工男,平时蔫儿啦吧唧的,怎么突然就无事献殷勤,肯定非奸即盗啊,是不是在开放的广东学坏了,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如此这般……不知道他是什么感受,反正看脸色是晴转多云,间或阵雨,反正我们宿舍几个人为此事开心了好长一段时间。
雅马哈摩托和理光相机
我的工作岗位是公司电气安装联合队(EIT)中方经理翻译,工作地点是活动板房,但板房建得很漂亮,一应俱全。办公室结构为哑铃型,中间是中方经理和法方经理,左手小套间是法方经理的法语翻译兼秘书,我在右手套间,三间办公室各有独立大门但中间相互联通,工作起来比较方便。刚上岗就遇到很多困难,我非英语专业,英语只能算是在电气工程师中还算凑合的半吊子水平,而当时法方经理说英语带着浓重的法兰西口音,如procedure,由于r死活不发音,导致我过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原来这个词是在表述“程序”;反过来他在说iron work时又非得把r发出来,听着像“安融work”,真是莫名其妙。好在中方经理聪明且宽容,听我翻个大概其就能明白意思,我呢也慢慢适应了“纯正的”法式英语,工作上逐渐可以应付下来了。
▲贾文阁夫人
当年,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场景是上下班时的核电一条街。从UA门到专家村再到较场尾的路上,除各单位班车外,排满了老外们的摩托车,一水儿的越野,有雅马哈、本田、川崎、铃木等各种品牌,犹如万国摩托车展。其中有个老外特搞笑,骑一部很拉风的黑色偏三轮儿摩托,每次看到时都让我联想起“鬼子进村”,只不过他进的是专家村。听说这些都是他们从香港运过来的免税品,排量大,一路轰鸣,场面震撼。1992年的中国基本没什么私家车,摩托车也是少数富裕家庭刚刚开始添置。我极为羡慕,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他们那样骑上大摩托车带老婆孩子去兜兜风啊。
▲贾文阁与夫人合影
电气联合队除法国人外还有来自香港、菲律宾的工程师,他们都是法玛通公司雇员,工资发港币,收入比我们高很多,而且当时港币兑换人民币1:1.2上下,属于硬通货。我与一个菲律宾人比较熟悉,他有时会来我办公室闲聊。那年月流行日本理光相机,能拥有一台理光是很值得骄傲的事。菲律宾朋友去香港方便,但我们当时去不了,就拜托他帮我从香港带了一部RICON 30D。这部相机我用了很多年,后来出故障了才淘汰,很可惜没有保留下来,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时代记忆。
我在大亚湾核电基地只工作了不到一年,后就返回原设计院了。在岭澳核电站一期核电机组开始后,我被借调到岭澳核电有限公司工程部工作,并非常幸运的在一期建设结束之际收到中广核的调动函,从此正式成为中广核一员。
大亚湾核电站的往事有很多,很有意思,但作为亲历者的我回忆起来常常五味杂陈,心情复杂,所以还是就写到这里搁笔吧。现在回头看,改革开放的40多年,真的是沧海桑田,世事巨变,中国的变化实在太大,中国的发展实在太快。身处一线城市的我们已经基本达到了西方国家的生活水平,拥有了汽车和房子。中国人对老外早已从仰视变为了平视,我国核电从过去的引进、学习、吸收成长为今天的“国家名片”,中广核还自主研发了第三代核电技术并开始了批量化建设。
感谢时代!
感谢中广核对北极星的关注与支持
也感谢远景科技集团为本次征稿活动提供礼品赞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