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3月24日,施工中的浙江黄坛口水电站工地,罕见地驶来一辆乳白色轿车。车门一开,三名白皮肤、蓝眼睛、高鼻梁的外国人走了下来。工人们见了十分好奇,交头接耳起来。这仨“洋人”是谁?从哪来的?到工地干什么?话还得从头说起。
上世纪50年代初,新中国进入国民经济恢复期,浙江省委和省人民政府制定三年建设计划,建设黄坛口水力发电工程项目在列。经华东工业部部长汪道涵批准,1951年10月1日,黄坛口水电站正式开工兴建。它是新中国成立后全国开工最早的中型水电站,被誉为新中国水电建设的摇篮之一。
经过一年半的施工,银灰色的混凝土大坝已横贯乌溪江江面。工地上人声鼎沸,机器轰鸣,一派欣欣向荣之象。就在那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1952年春夏之交,在大坝西面开挖山坡时,工人们发现西山的岩石特别松散,刮风下雨时碎石还掉落不停。这样的岩石基础怎能和坝头牢固地结合在一起呢!原来,施工前对西山的地质勘探并不彻底,只是靠以偏概全的推断来确定岩石基础是牢固的。结果令人失望,工人们把里层的岩石比作豆腐渣。
工程受挫,情况反映到浙江省委以及党中央,引起高度重视。1953年2月,政务院总理周恩来批示检查黄坛口工程。同年3月,在周总理的布置下,由中央人民政府燃料工业部、公安部、监察部等部委组成的联合调查组会同浙江省委到工地检查,之后,确定工程暂停。
了解到西山的地质问题后,国内各路顶尖专家纷纷聚集到黄坛口。他们中有清华大学教授张光斗、施家炀,浙江大学教授朱庭祜,水利部治淮专家汪湖祯等。
当时有人提出,用混凝土把整座西山浇筑起来,但这样不仅会大大增加造价,而且在技术上也无把握。该方案被否决。有人提议,改变坝型设计,把左坝头设计成弯坝,接到下游露头的岩石上去。依据该提议,由时任工地技术员的我国著名水电专家、两院院士潘家铮负责计算“弯坝应力”。
时值中苏关系“蜜月期”,大批前苏联专家也来支援。中央人民政府燃料工业部水电总局设立了苏联专家组。前苏联专家听说黄坛口水电站施工遇到问题,便风尘仆仆地赶到工地“会诊”。于是,便出现了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首批到来的三名前苏联专家,分别为著名的水工专家卡瓦利列茨、鲁赤金、库茨涅佐夫。工地上腾出最好的办公楼,铺上木地板,供他们休息。这座楼从此就叫专家楼了。
当晚,前苏联专家听取了技术人员的汇报,询问了一连串问题。夜深人静,专家楼里依然灯火通明。
次日一大早,前苏联专家实地寻找“答案”。山坡上没有路,专家们从一个山坡到另一个山坡,攀上登下。他们手持放大镜,仔细观察岩石纹理,不时陷入沉思。专家匆匆吃过晚饭,接着研究白天实地勘察的情况。
经过充分调研后,卡瓦利列茨提出建议,在西山加筑一道黄土堆石坝,以解决大坝接头和山体的稳定问题。同时,对滑坡区上部山体进行开挖削坡,以减轻重量,减少滑坡区的滑动力;滑坡区和黄土坝内设置完善的排水系统。1954年1月,燃料工业部水电总局批准了这一方案,局长钱正英批示签字。为此,“弯坝”方案被放弃。
1956年11月,西山黄土坝开始兴建。
前苏联专家西特尼可夫专程赴工地做技术指导。他在工地受了风寒,但仍带病工作。大坝建设,质量第一。1957年秋天,施工中的黄土坝却突然出现了几条裂缝,工程人员手足无措。如果挖掉重筑,得需要大量劳力和时间,还要耗费宝贵的建设资金。
专家塔洛夫闻讯赶到工地,经反复研究,他和技术人员得出结论:“秋老虎”发威,干燥的天气导致裂缝产生,不必挖掉土坝重填。
专家一锤定音,技术人员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可怎样弥合裂缝,人们心中仍然没底。
塔洛夫根据前苏联经验,提出了用黄泥水灌浆的建议。一试,还真管用,一条条裂缝奇迹般地消失了。
塔洛夫还彻夜不眠地研究土坝设计图纸,提出修改土坝设计,减少黄土填筑量两万五千立方米的建议,节约资金30万元。
黄坛口电站施工期间,到工地负责技术指导的前苏联专家不止这几人。据统计,先后有9名专家分批到工地进行指导。
前苏联专家们严守纪律,严格自律,曾有过中方管理人员设宴款待被专家们拒绝的轶事。一次,工地有关部门见前苏联专家兢兢业业,十分辛苦,决定设宴招待。待酒菜准备齐全,通知专家赴宴时,却被他们婉拒。专家们解释说,他们出席宴会,须提前半个月请示苏联驻中国大使馆并转告苏联外交部,经批准后方可出席。面对精心准备的丰盛酒菜,中方人员哭笑不得。
值得一提的是,1960年6月28日至7月2日,还有一名前苏联女专家到黄坛口电站调研设备消缺。当时,中苏关系已大不如前。这名叫拉乌德的专家是位水轮机设计专家,同机组制造厂商哈尔滨电机厂的工程师一起考察4号机组振动的原因。拉乌德原本打算拟出一个技改方案,但前苏联突然单方面决定召回全部在华专家,她便回国了,这一难题只好由中方自行解决。
斗转星移,半个多世纪过去,黄坛口土坝一直安然耸立着。前苏联专家精湛的技术,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吃苦耐劳的作风,高度的工作热情,处处为中国人民利益着想的精神,给人们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