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和水这对冤家相克相生,齐头并进。
5月的昆明格外引入注目。起因是即将开工的中石油千万吨炼油及配套的炼化项目,实质却是困扰昆明多年的缺水和治水问题。也正是无水可用及必须千里调水的窘境,让昆明的石化项目风波截然不同于其他区域的同类事件。
自从上世纪90年代初,滇池由于污染无法取水之后,昆明就一直缺水。治水从此成为每一届地方政府的一号任务。治水要钱,为找钱去发展城镇化和工业化则需要更大的治水投入。20年过去了,钱和水这对冤家相克相生,齐头并进,政府债务越堆越高,水缺口和污染规模也越来越大。
千万吨炼油及石化配套项目既是“钱水逻辑”演化的必然结果,也可能成为彻底压倒昆明治水死循环的“最后一根稻草”。
根据中石油的介绍,炼油项目的用水将主要取自当地政府专为项目修建的王家滩水库,水库设计容量超过年取水量,水库水量不足时则从滇池出水口螳螂川中取水净化使用。其中并没有包括配套炼化项目所需的耗水量,后者将大大超过前者。
轻描淡写的背后是残酷的周边“抢水”现实。王家滩水库的水来自红河上游的扒河,该河是相邻的玉溪市的主要灌溉和取水河流,原建有玉溪第二大水库大谷厂水库和三座水电站。玉溪是云南第三大城市,巨量调水将对扒河流域产生重大影响。
螳螂川近年水量已大幅缩减,从螳螂川大量取水意味着从滇池大量引水。由于干旱和上游河流污染,滇池的补水目前高度依赖城市污水处理的尾水。所以,从螳螂川取水的实质是先从外地调水入滇池。
近期来看,水源来自100多公里外专门兴建的牛栏江德泽水库。该引水工程已持续三年多,耗资超80亿元,今年9月将全线贯通,每年为滇池补水6亿方。牛栏江是金沙江的上游支流,是云南第二大城市曲靖市的重要水源,曲靖是重工业城市,也是重要农产区,自身耗水量巨大,近年因为珠江源头的污染屡次成为全国关注的焦点。根据两地约定,2030年之后,昆明必须把这一水源大部分归还给曲靖。
远期来看,昆明石化基地和未来城市发展的用水则押注在“滇中引水工程”上。该工程去年已通过水利部审批,正等待国家发改委批准。这个工程将从位于金沙江干流上游的德钦县奔子栏调水,经迪庆、丽江、大理、楚雄的崇山峻岭进入昆明,再分水到玉溪和红河。全程近900公里,投资约700亿元。
在生态脆弱的高原修建如此巨型工程是一个巨大的冒险,项目可行性一直存在争议。反对者认为项目将对长江本身造成巨大影响,对云南产生的价值却存在不确定性。由此形象地称之为“古有‘夜郎自大’,今有‘滇中引水’”。
事实上,这种到处找水引水的“类沙漠”生存状态已经持续了20多年。据《瞭望东方周刊》报道,1988年至1995年,昆明扩建加固松华坝。1996年起,昆明开始实施著名的“2258工程”,即用两年时间,2亿元投资,从昆明郊区每年调水5000万立方米,解决城区80万人饮水问题。1999年12月,投资近40亿元人民币的掌鸠河引水供水工程开工,该工程截流7个月后,2007年10月,围绕寻甸县清水海另一个40亿引水工程又开工了。2009年,投资额80亿的牛栏江引水入滇工程也紧急上马。每一次工程立项开工都火烧眉毛,走在城区断水的钢丝绳上。接连不断的大型工程不仅投入巨大,且加剧了周边地区的用水困难,水资源分配不公也让地区矛盾不断加重。
引水是进攻的一面,防守的一面就是滇池治污。引水花钱,治污则要烧钱。自1993年起治理滇池,至今已投入近300亿元,且投入速度不断加快。仅十一五期间,就投入170亿元,其中昆明市财政承担超过90亿。当地有官员表示,“每年昆明市对滇池的投入占其财政支出的30%左右。”2012年,昆明市地方公共财政预算收入完成378.4亿元,公共财政支出525亿。政府负债在2010年就达到725亿,目前远超千亿。
多年来,滇池治理都是举国关注的事件。为了治理滇池,当地使用过“养鱼”、“种水葫芦”等方法,均以失败告终。这种抓小放大的治理模式持续了多年,污染的源头一直未能阻断。至今,昆明的城区污水处理尾水依然主要排入滇池,这一状况要到明年才可能得到改变。前任市长称之为“300万人的潲水池”。由于上游污染、干旱和生态恶化,滇池的水量严重不足也是尾水继续排入滇池的另一个原因。
昆明是云南唯一一个特大型城市,GDP占全省三分之一,全省大型城市也只有曲靖。单中心的城市布局不仅带来了区域间的失衡,且与云南多山少平地的高原地理特征严重背离。曾有中科院专家到昆明考察,结论是昆明不适合作为省会城市。当然,云南也很难再找到另一个建立特大型城市的坝区了。
昆明治水死循环的根子也正在于此。昆明必须去中心化,控制城市规模和工业规模,才可能解决水的问题。拿中石油的这个千万吨炼油项目来说,在中缅油气管道经过的云南任意一个地州,都可成为比昆明更适合的选择,但多年的“头雁效应”使昆明依然奋不顾身地选择了这次毫无退路的冒险之旅。
或许,千万吨炼化项目风波正是打破昆明治水死循环的最好契机?(作者:王强)